在渤海郡国的一个小小的郡城,深夜里,在一处颇为隐秘的建筑的外围,一个身穿了一件巨大风衣的男人,下意识地拉高风衣的领子,只露出一双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缓步向建筑旁的去年才建成的柏油路走去。
他感到这恐怕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所以有些放松了警惕,明亮的眼睛现出了一丝疲累的神色,
“本来在瀛洲待得挺好,娶了妻,有了孩子,真想就躲在乡间,做一个见习农夫过一辈子不战天斗地的生活。
可是,谁叫,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个来求你救命的而你又绝对不可能见死不救的朋友呢?
笠哥英魂远去,难道连那个小x毛的命,我也可以不在乎吗?可是······”
他的视线突然瞥见身侧不远处,一棵在不太明亮的月亮下只能看到黑色形状的柳树似乎有点异样。
他不禁警觉起来,之后又悠然地将之前倏尔中断的思绪连接起来:
“中山哥在放弃了陆上作战后,性子比过去柔善了起来,人的年岁大了居然除了为了太子就没有了杀机,即使真的责备,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他没有在从容地朝柏油路迈出一步,只是闲散地保持一种慑人的气度看着那棵柳树。
如果有人躲在了那棵树的后面,此刻,他一定怕得不行了吧。
可是,穿着风衣的这个人,也没有向那棵树迈出一步,只是静静地看着。
“别动!”夜空中响起了一个女性的声音,只是这个虽然有些岁月痕迹但仍不失磁性的声音并不是从那棵柳树的方向传来,而是响自离风衣男人较近的他的背后。
风衣男人浅浅地一笑,声调透着沧桑,但不失一种调侃的意味,“内战后期,潜伏最深,被后来继任的情报最高长官评为,对红色阵营情报作战之最大失败······”
他说着,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把精致的小手枪,然后就是握着这只小枪的虽然也明显是上了年纪,但仍然可以清楚地辨别这女人在五六年之前一定尚可引人视线的神采。
风衣男人继续说道:“笠哥活着的时候,他最信任的,几次将红色阵营的传奇——玄武老大都陷入绝境的女人,没有任何人甚至是现任情报一哥······包括我怀疑过,苏姐姐,你是红色阵营的人。”
“王进,你是王进吧,”那女人借着不十分明亮的月光仔细看了看这男人的脸,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是你,说真的,都知道你死了,但没有人真正信过,起码我总是觉得你还在这世上,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遇到你,没想到······”
她叹息了一下,然后看着王进露出的那双此刻是弥散着散漫的眼睛,接着说道:“你胆子还是那么大,玄武老大还没死,你怎么敢又独自一人回来?”
“可能是对自由的向往吧,这是我一生的追求了,虽然我也真的很畏惧早已是活着的传奇的人了,但我的个性大半辈子已经是如此了,所以都不打算改了,抱歉,我的苏飞燕大姐姐。”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目的潜入这里的电讯部门的,这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亲自出手?”
“您,真的······”王进的话说的含糊,精明的苏飞燕下意识地松懈了警惕,打算听清他的话,这时,王进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但是在昏暗的夜色里根本看不真切,苏飞燕才觉得不对,王进已经把那东西朝她的头掷去。
几乎是三十几年积淀的功夫,在这一瞬间完全展现,苏飞燕知道王进的手法很快,虽然她并没有真正与王进正面交手过,但她知道王进绝非徒具虚名,而此刻糟糕的是,自己一时大意,叫对方占了先机,
苏飞燕的估计,她相信自己的实力与王进相比,大概就在伯仲之间,甚至自己还可能稍强一些,
在这种时候,高手之间的博弈,毫厘之失恐怕就是胜负的分际,所以,她必须倾尽全力,那样即使自己输在王进的手里,哪怕丢了性命,自己也不会遗憾。
果然,她在这一刹那,叫那件飞来的东西,在自己的头旁堪堪闪过,她的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自己没有输,而且这王进丢过来的这东西,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
谁知,在那样东西在她的头际擦过的时候,一抹淡淡的香味在她的鼻尖飘过,只是这香味实在太淡了,淡到她刚刚察觉到,就误以为不过是错觉罢了。
精致的小手枪再次恢复到瞄准猎物的姿态,在黯淡的月色下骄傲地闪闪发光。
王进说:“看来姐姐今日是不打算放小弟一马了。”
“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任务,换了是你,你会放过我吗?”
“哼。”王进居然浅浅笑了一下。
然后,他竟抛却了顾虑的,朝苏飞燕慢慢地走了过去。
苏飞燕当然吃了一惊,射出子弹的山响瞬间游荡开去。
然而,王进却没有被射中,还在吃惊的苏飞燕被一把抓住握着的手枪,然后她和王进扭打起来,可是素来身手机敏,三四个人近不得她身的手段居然施展不了,肢体的神经里分明被什么东西滞涩了,
苏飞燕知道自己肯定是中毒了,但一时忙乱居然没有发觉自己是何时怎么中毒的。
王进则干净利落的下了她的枪,顺便扭住她抓着自己风衣的手,然后一把把她推开。
动作不能完美控制的苏飞燕脚下一绊,一下摔倒在了还生着杂草的泥土地上。
“哎呦!”苏飞燕。
王进夺过来的小手枪已经瞄准了这位姐姐。
“用毒,卑鄙。”
“‘兵者,诡道也。’成王败寇,这有什么好说的?你演的好戏,骗了我们那么多年,还敢在我面前,说卑鄙?”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那么现在,是到了清除叛徒,哦不,是残杀赤色分子的保留节目的时候了吗?”
他的枪口稳稳指定了苏飞燕的眉心,可是目光却远远地洒向了远天。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身体转了过去,看到之前盯过的一颗柳树的后面杀出一个人影来,心说:“早就在等你了。”
可是,这个人的手里却没见到手枪,王进吃了一惊,但是手里的枪已经平平举了起来。
他身后苏飞燕中毒程度加重,不但意识在变弱,对身体的控制,也越来越差,甚至已经麻木到感知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王进略有大意,散漫地打算一枪把这个明显不是老手的家伙一枪射倒,但突然那个人影身体一晃动,一个黑点一下子就朝他打来。
他刚要躲,却被那东西击中自己的脑袋,感觉起来却是一粒石子,硬硬的,头被砸得,估计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而且几滩热热的液体一下就流进了自己的眼睛里,因为被打中,他握枪的手臂也偏了一下。
枪声响过,那人吓得一捂脑袋,然后看没事,就又壮了胆子,从地上又拾了一块石头朝王进跑过来。
王进当然早做了准备,他的近身格斗虽然不是上乘,但较常人自然远胜,那人看离得近了就将石头自上而下朝他的头狠砸下,而他只轻松一让,闪避开去,然后正准备抬枪朝那人射击。
那人也不是白给,立即知道对方是个练家子,自己玩套路哪里是对手,一下没砸到,就弃了石头,立即朝王进扑去,与王进近身厮斗。
王进也没料到这个子不高的看起来也瘦的家伙动作竟这么敏捷,被扭住了手脚,也没法开枪,
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你推我拉地宛如顽童之间的扭打。
王进为人素来风雅,从没与人这么撕扯打斗过,一时间也没习惯,而对方竟显然是惯于此道的,一边打着还操着渤海郡国的口音骂着:“打死你这死特务!”
王进想把这人推开,好能让出些空间来,施展自己的格斗技巧,谁料这人虽然看起来瘦且不很高,力气却甚蛮牛,自己推不开他,反被他抓住双肩,狠狠地反复抓起来再向地上撞击,没几下,王进就感到自己的肩骨几乎给捏碎了,上身的骨头几乎全给撞得快散了架子。
王进的衣服口袋里常年会带着一把刀锋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他觉得此刻唯有拿到那把匕首,才能立刻结束目前的困境。
他闭起眼睛,熟练地用一只手去抓对方的衣服,那人显然并没有经过什么格斗训练,很自然地去扳王进的这只手,而王进就在这个时候,把另一只手探进自己的风衣里,抽出他的匕首,顺势向上一挑。
王进的意图并没有要一下扎进这人的身体要害的意思,而只是期望出其不意地在对方身上划出一道伤口,哪怕极细微,刀口上的毒素也会沿着血液扩散开,在几秒内要了对方的命。
但是,那人扳住他的手的时候,却看到了王进的手伸进衣服里,虽然他没有士兵的战斗经验,但是为人很聪明,就算到对手是要用什么武器,心里就加了十二分小心,待王进“嚯”地向上把匕首挑起,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但匕首的寒气自他的身体下悚然朝上打算画出一道冰冷的轨迹时,他还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动作如此连贯,如此迅猛,然后在本能的驱使下向后闪避,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刀锋几乎贴着自己的外衣一点一点擦过。
“居然没有划到他,”王进在心里苦笑:“看来这是个福大命大的货,过去我想杀谁,还没有杀不了的,看来今天只好不动这个杀机了,还是不要大意,赶快脱身才是,不然······”
那人把王进手里的匕首撞落,然后又把拳头朝王进的脸上招呼,王进生受了两下,心头叫苦:“这人谁呀?分明不是科班出身,身手也不如何高明,跟东瀛人交手也没吃过这种亏呀!”
既而,又用手抓挠地反抗了两下,结果被抓住脑袋狠狠朝地上砸了两下,所幸是泥土地,但也说不尽的昏沉。
那人见他居然都没有还手了,试探地在他脸上拍了拍,也没有反应。
他在王进的身上搜了两下,翻到一张小纸条,然后说:“这是我们国家的东西,你这特务甭想偷走!”
说完,他从王进身上疲惫地站了起来,关切地跑到苏飞燕的旁边,说道:“同志,你,你没事吧,我就是这栋楼里的发报员,我叫叶山臣,同志,你是社保的······”
苏飞燕吃力地看着他,从嘴里吐着几个字。
可是,她的嘴因为毒素的麻痹,很难吐字清晰,声音也微弱。
名叫叶山臣的年轻人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也,没有听明白,她要说什么。
他猜测了一下,说道:“我明白同志,我会保密的,你好像受了伤,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郡医院,叫他们派人来接你。”
可是,苏飞燕的目光还是那么急切,嘴里更加含含糊糊地说个不停。
只是,叶山臣却愈加茫然。
这时,远处扫来一道强烈的车灯的光线,是一辆运货的卡车沿着他们旁边的柏油路“哄哄”驶来。
叶山臣还在犹疑,地上的王进本来已如尸体一般的身体突然像弹簧一样窜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路边,在那卡车发出的噪音扫荡而来同时,他的躯体就如树叶一般轻盈地在车子的边缘一搭,
他的身影就伴随卡车的高速疾驰,在车子产生的噪音呼啸中,消失远去。
叶山臣只有吃惊跟不知所措,因为这特务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从死人一般躺在地上,到恰到好处地在卡车路过的一刹那趴车逃离,不仅由死转生的过程没有丝毫滞涩而且对车子路过的时间的把握更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高手。”那时,叶山臣在心里吐出了这个词。
而在他身边已经开始翻白眼的苏飞燕则在心里怨念四溢地啐道:“还是让他跑了,老娘不是有说了吗?‘小心!他是在装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