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个灿烂地春季,北部边疆时常遭受到匈奴的侵犯,父亲见我总是不长进,就一气之下把我派到那里,算是我的封地,那时,我还对世事十分懵懂。
丞相萧何打算在幽州建造一座十分雄伟的宫殿给我,可是,我没有同意。
我虽然纨绔,但是看到士兵们都还没有过冬的衣服,心里也十分不安。
我将原来的建造计划缩减了一百倍,只建了一座议事的正殿,一座给来朝的臣子休息的侧殿,还有一个寝宫(里面的房间还是很多的)和一个幽静秀丽的后花园。
萧何撇了撇嘴说:“殿下此举难以服远国,难以威天下。”
我说:“先生差了,我又没想做皇帝,干嘛要服远国、威天下?”
他吹着胡子,瞪着眼睛,露出一副很不痛快的样子。
之后,边疆开始有了战事,可是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于是,我就躲在后花园里和我那当时也对世事十分懵懂的爱妃妲己玩耍。
我们两个人玩捉迷藏,轮到她来抓我,我总是爬到假山上,大树上,哪里危险就藏在哪里,弄得她每次找我都会弄得很狼狈。
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军侯苏护的女儿,自然心性也傲娇些,玩过几次便不肯了。
她对我说:“你就不能玩一些文雅的游戏?都说了不要到假山上去,你又上了树,分明是耍赖!我不跟你好了!”
我于是心下大慌,以前在京中,弟兄们都比我强,玩什么我都玩不过,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比不过我的,要是她不和我玩了,那可怎么好?
于是,我就温言宽慰她,说再也不上危险的地方去了,再去,谁就是小狗!
然后,我还学小狗叫,想逗她,可是,她真生气了,居然不理我。
我心里好急,几乎哭出来。
她心里气消了,于是宽慰我,说你的话当真?
我见机,忙说:“一千个‘真’,一万个‘真’,自然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说完,我还学了狗叫。
她竟笑了,说:“那好,这次该让我藏。”
我虽然也想藏,但恐她又不要玩了,便应了她。
她又说:“不过这次,你得用布蒙了眼睛。”
“啊,那我怎么找?”“我不出这个范围,而且,我会拍手提示你的。”
我想了想,便同意了。
我于是蒙了眼睛,循着她拍手的声音,去抓,可是发觉她很狡猾,在一处拍了手,就立即跑到另一处,有几次还把我往池塘边引。
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心里一惊,忙摘下蒙眼的布,才发现这布是丝绸做的,即使蒙在眼前,睁开眼睛也可以看得见。
来人脸色十分严厉,是我的亚父范增,父亲曾对他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不成器,就用重棍打死!”
“熙宁,你在做什么?”范增问我。
“熙宁”,是我的字;除了他,这里的人都叫我“殿下”,或“九殿下”,因为我是父亲的第九个儿子;除了他之外,叫我字的,就只有父亲和母亲,啊,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的母亲了。
范增问我,我却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说:“有出息的,就彼此戕害、骨肉相残;不成器的,就莺莺燕燕、暮暮朝朝。我那圣帝老友的天下今后不知要怎么样了。”
虽然我一向深知亚父性直,但也没想到,他当着我的面就敢直说几个哥哥夺嫡暗战的事,而且用了“骨肉相残”这个极重口味的词。
这时,又有一位老先生从范增背后走来,我认出了那是我的句读之师欧阳修,想到拖拉了的功课,立即又如芒在背,汗透衣襟。
范增说:“我听永叔(永叔,是欧阳修的字)说,你最近背会了一首帝王之诗,背来我听听。”
听了他的话,我一怔,欧阳修走近我,我小声问道:“哪首啊?”
“就是前几天,您背的那首。”
我略一思忖,道:“春天该睡觉的那个?”“不是《春晓》,是青蛙的那个,青蛙的······”
他这样一说,我突然涌起了记忆,那是我在前人札记中偶然看到的一首诗,这欧阳甚是烦人,总是叫我背诗背诗,我觉得这首很天然成趣,就背了下来,记得那却是前代一位绝世的高人的大作,这个人于军事政治文学书法哲学均有极高成就,令前代的无数人中龙凤倾倒,叹为天人。
可是,这个人写的诗,在我看来却是不错,又不似那些士大夫们好写错别字(此为熙宁误,那是通假字),我又不认得,可这个人的诗里的字我居然都认得,就背了下来了。
我背了:
“独坐池塘如虎踞,
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做声?”
谁知亚父听后眼前一亮,欧阳也是频频摇头晃脑地做陶醉状。
范增走过来对我说:“熙宁,欧阳师傅教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都不喜欢,背不下来,可是这首你自己找到的诗,你就很喜欢,愿意背,是吗?”
我心里想着:“那个古诗,生字又多,又是弹琴,又是吹箫的,不知道要干什么,自然全无兴趣,看见了头就大,却怎么背?”
可是,我见他爱惜地捂着我的头,知道这样的话一定要叫他生气,就不曾说。
可是,欧阳却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聒噪,什么“可见九殿下自小就又帝王气象啊”“将来或可戴一顶白帽子,是可以写包票了的”云云。
范增只是笑着,捻着胡子。
我在想:“戴白帽子,是不是说服丧啊?这个死欧阳,居然敢咒我们家人死,真是胆大包天!”
可是,后来居然真的传来了噩耗,二哥胤礽去世了。
二哥本来是太子的,可惜犯了江湖规矩,“勾二嫂”被父亲一怒之下废位幽禁。
可是近来,老爷子的心肠终究还是软了下来,或者说二哥的手下们孜孜以求的努力终于见了成效,父亲打算复立二哥。
大哥建成是第一个发难的,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会用兵变这种酷烈的方式,更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个能力。
后来,我才知道,是四哥元吉在帮大哥,素称骁勇,在军中有一定的人脉的四哥。
然后,凶讯又传来,五哥六哥在接到父亲“建成不孝,速来勤王”的手谕后挥军赴京途中被擒。
大哥亲自监斩,砍下了这两颗亲兄弟的头。
此时,唯有八哥的军队还在跟大哥和四哥缠斗,只是八哥势弱,又缺乏像四哥一样骁勇的大将,恐怕早晚也会失败。
我把范增叫道我的面前,问他:“亚父以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不要轻举妄动,”范增说。
我说:“大哥恐怕是要做皇帝,万一八哥再死了,下一个必是我父亲,大哥他搞不好会弑父篡位的。”
范增突然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可是我看到了。
我说:“亚父,我们出兵吧,我们有五六十万军队不驻守边地,而且能征惯战是朝中最能打仗的军队了。我们只要去了,八哥一定不会死,大哥和四哥才十几万人,他们一定不会再打了,他们也就不必死,父亲也就安全了。时值春季,春季马瘦。匈奴也一定不会大规模侵袭,就算来,北地有蒙恬留守的三十万军队足够了······”
谁知亚父突然挥了挥手,一脸不以为然地说:“殿下差了,用兵之道可不是那么一般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殿下要出动五十万大军,千里远征,粮草从何而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五十万大军,蒙将军不同行,何人主将?四殿下素称骁勇,用兵也十分诡诈,我们五十万大军兵行何路,中了埋伏怎么办?殿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策’,决不可这般轻忽,否则,殿下,大殿下握杀亲弟弟的刀的手可从来不曾软过。”
我一听他掉书袋,头就疼,可是没好好跟欧阳学,我自己也没办法,我也有点怕死,但我也不希望父亲死,不希望母亲死,我除了有这几个让人操心的哥哥还有几个很聪明很漂亮的也很喜欢我的不嫌我笨只是说我可爱的姐姐,不知道,她们的近况又怎么样?
我知道自己恐怕想不明白,就把中书令陈平叫来,我说:“现在我要率军远征,只是怕粮草不能足用,你说,怎么办?”
陈平听见我要远征,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说:“殿下放心,殿下要兵发京城,我们的存粮是够的。”
我吃了一惊,问:“够?”
陈平深怕我会畏战不敢出兵,眉飞色舞地介绍说:“殿下不知,萧何那个老东西,可是个治家的能手,这几年,不但老百姓丰衣足食,官家的仓廪更是满得要溢出来,有的仓库的铜钱由于常年积压不用,后来发现都烂掉了。不然匈奴兵马年年侵扰,范增大人怎么敢组织那么多次大规模的战役还不断增兵,不就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粮草吗?所以,殿下不必怕粮食不够的事,远征京师,绝对足够,就是打上三年五载,咱们也不在乎!”
我其实有点不信他,因为我更相信亚父。
我问:“既然如此,你觉得,我立即出兵,援八哥救父亲,如何?”
陈平神采飞扬的脸突然暗淡下来,并开始支支吾吾,说:“这个,这个嘛······我,臣,以为殿下尚需慎重,因为······”
一个念头突然飘荡在我的脑子:在这里,他们的态度倒出奇地一致了!?
我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我说:“你们就是不愿立即就去。总要拖拖拉拉,再拖,我的哥哥就要死了!难道,要待我的哥哥们都死光了,你们才肯去,不然,就是待我父亲也死掉更好?那我们去了还有什么用呢?王八蛋,滚出去!”
陈平被我骂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的,行过礼后,就慌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