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山蹲坐在安娜旁边，左臂自然垂着，像是断了似的。右手握着Lone刚刚打来的电话。
“对不起。”电话里的他应该是挂着笑容的吧。
电话这头的林一山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笑容面对着一堆像是雕塑一样的枪口。
林一山盯着空气，眼皮重到不行。“为什么对不起。”
“我可能要死了呢。”Lone无所谓地说，如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林一山一定会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但Lone说出来后，他一点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你没有父亲，而我，恰好需要个孩子，所以我在努力地做一个父亲的角色吧，也不知道做的好，还是不好。”林一山有些听不明白地听着，心头掠过淡淡的心酸。
安娜紧紧挨着林一山，看着林一山一张说不出话的脸，想象着电话那边究竟说着怎样的话语。
头顶上淡黄色的灯从来没有亮过这么久。夜，已经深到接近白天了。
只是醒着的所有的人，都来不及看一下时间。也许是因为太忙，忙到没有机会抬一下手臂看表。也许是因为太闲，时间只是个数字罢了。也许是因为快死了，看或者不看，都已经逃不过这么一遭。
电梯公寓屋顶的空气在天快要亮了的时候依然很凉，也许是太过高了吧，呼出的气隐约有些泛白地消散在这抹寒冷里。Lone右手握着电话，左手的刀架在跪在一边的大山喉咙上，深陷进肉里，让他不敢动分毫。周围的黑衣人围成了一个圆圈，都朝着中心点的Lone举着枪。
“一山，你知道人为什么怕死么？”Lone笑着，看着那些黑压压的枪口就跟看着小孩子一样。
“因为，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林一山颤巍巍地说，有些哽咽，Lone是想在最后一刻跟自己说说话而已么。
Lone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林一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记得Lone的这个回答。林一山的脑袋在飞速地思索，从绑架安娜，到现在反过来救自己跟韩宇翔，然后，被逼到绝境，
Lone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林一山心里依然有无数个问号。
“你方便的话，到对面去看看好吗？”Lone的声音很平静。
林一山吃力地起身，这个时刻，就算Lone叫他去死，他都不会犹豫。安娜见林一山有些站不稳，起身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对面。
打开门。
堆满的尸体，从门里往外涌出来……
每个尸体都穿着黑色的西服……
狰狞的面孔，有的眼珠子掉在外面，有的满身是血……
林一山的脸瞬间跟水泥一样僵硬不堪，安娜的海豚音刺耳地响起……
“这是……”林一山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无人社已经没有人了。”Lone和蔼地说，“最后这帮人都站在我面前。”
Lone看着眼前围成一圈的黑衣，二三十个人吧，也许刚刚上楼的时候，Boss把最后看家的都叫来了。想到这，Lone好像更开心了。
“对不起呢，一山。”电话那头，Lone无奈的声音，“给你们留了个大人物。”
“你是说Boss吗？”林一山看着像菜市场的死猪一样摆着的尸体，想着Lone是怎样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死然后搬到这里来的。
“不过我那个弟弟应该会帮忙吧。等他知道了这一切以后。”Lone好像很得意于自己的计划。
“你可以不死的，对不对。”林一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只是想不明白那个一直都很怕死的大叔，今天为什么可以这样的视死如归。
“也许吧。不过你不觉得这样子更好吗？”Lone还是很无所谓。
“白痴！孬种！混蛋！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这样一走了之就什么都没有了吗！”林一山朝着电话嘶哑地吼叫，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被愤怒涨得通红，“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这样瞒着别人呢？很有趣吗，很好笑吗，你为什么老是在笑，你很快乐吗，你很开心吗，你很会嘲笑别人吗，你为什么就不敢表露真实的表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
“一山啊，你怎么老是，长不大呢。”
跟随着林一山的骂声放肆流淌的眼泪他把右手握着的手机都弄得湿漉漉的。
为什么爱我的人，总是会对我说这句话呢。
林一山颤抖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真正的孤独，并不是没有人爱你，而是你找不到爱的人。”Lone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诀别，“所以，你并不孤独，我也……并不孤独。”
林一山微张着颤抖的嘴唇，里面是紧咬的牙齿，泪腺不受控制地分泌着，一股一股地涌出咸咸的液体。
“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叫一山吗？”周边的黑衣一动不动，地上跪着的大山，也紧紧地抱着头，Lone的刀冰凉地抵在他的喉结上。“因为有座山，真的，很美丽呢。”Lone忽然笑得很无力，“你妈妈，最喜欢那座远山了。”
电话的听筒里，他哽咽地着。
“为什么，你们都要死。”林一山的话很模糊，过分的悲伤，已经让他发不出清晰的音节了。
Lone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想着就快要破晓了吧。
“死亡，对有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沙哑的声音里，依然听得出笑容。
“那留下的人呢……”
“留下的人，会被死者祝福。”
好像又落进来一吨重的乱石，狠狠地砸向林一山的心脏。
“我总是一个人……而且怎么……都学不会……活着。”也许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Lone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呵呵。”干涩的笑声竭力地掩盖着些什么，“你才不是一个人呢。看看你旁边。”
林一山缓缓侧过头，那双跟Cry一模一样的眼神，怜惜地看着自己。
“但她，已经不是Cry了啊。”
电话里的声音笑得沙哑不堪，“可是Cry还活着，不是么？”
楼顶的风，吹着那些黑衣们的西服扬起一波又一波的褶皱，手里握着的枪，子弹都蠢蠢欲动。
密密麻麻的枪口，指着Lone，就像是在拍戏，所有人都期待着中间那个人可以有英雄的能力，可以怎么打都打不死，可以承载着无数子弹射击，可以有个惊天大逆转在一瞬间击败周围的所有黑暗……
但，都没有……
“一山啊，其实我觉得，你已经很阳光了。”
……
“嘟——嘟——嘟——”
……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