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窗外大雨滂沱,咖啡厅浸泡在缓慢节奏的钢琴曲里,刚刚那首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虽然已经让人听到耳朵有些起茧子了,但爱情的力量还是催使着人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接受着单调的旋律。
深夜已经驱赶得咖啡厅里没剩下几个人了,靠窗的位置,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桌旁边坐着一个女孩,痴痴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着。
雨水顺着落地窗爬了下来,把外面的世界分割得模糊不堪。
小琪看了看手表,委托人现在都没还没有来。但不急,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才到。
这只是众多平凡夜晚里的,之一。路上的行人也都匆忙地撑着伞,没打伞的也都没命地跑着,躲着这些雨点,嘴里一边咒骂着什么。这座城市很久没有下雨了,像是积蓄了太久的怨气,雨一下子放肆地落下,打在人身上的时候,就跟块小石子一样。
“你是小琪吗?”
小琪正看得窗外入神,侧过头,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把湿透了的伞,面带歉意地笑着。
“江老板,你好。”
小琪起身,礼貌地握了握手。
“没想到,接单的杀手,居然可以长得这么漂亮。”江老板放下伞坐下,手里看着咖啡厅的菜单。
“江老板,咱们直接讲正事吧。”小琪端起凉掉的咖啡,微微抿了一口。
江老板随意地点了一杯,然后递过来一张照片说,“他是育英高中的一个物理老师。”
小琪无所谓地看了看,这是一张很平凡的脸,男子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略显阳光。
“为什么要杀他?”
这只是杀手接单流程里的一个问题罢了。
“因为,我老婆爱上了他。”江老板摸了摸鼻尖,显得有些尴尬。
小琪用手托着下巴,一脸可爱地盯着江老板。
“他是我儿子的物理老师,但我老婆就去开了几次家长会就爱上她了,想来也荒谬,虽然这个物理老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必须死,我老婆现在吵着要跟我离婚。”
这真是个不公平的世界,被爱上了也是一种罪过。
“好的,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只要给钱。就OK。”小琪好像完全没有同情这个物理老师的意思。
“钱先给一半,对吧。”江老板从风衣的口袋里伸出手,里面捏着一个黄色信封,鼓鼓的。
小琪起身,拿着照片跟钱,转身就走了。这年头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小琪没有时间去深究背后的什么,也懒得深究,她所深究最多只是委托人帅不帅,或者美不美,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款的衣服。
刚刚来的时候,还没下雨呢,现在却,如此般淅淅沥沥。小琪在心里咒骂着。
在今天以前,小琪什么烦恼都没有,熟练的骗术加上冷血的技巧,让她从未失手。
当然,一切只是在今天以前。
在走出这扇咖啡厅门以后,那些纷纷扰扰,便像是这雨水一样,怎么都躲不过了。
物理书第124页:
除了生活,谁都没有办法让我明白我的自以为是。
小琪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已经是新学期开学了,黑板坑坑洼洼的,很是丑陋,粉笔灰在黑板下的窄窄的沿上堆了厚厚一层,如果有个谁从讲台上走过,也能带起一阵朦胧的烟雾。
课桌也都锈迹斑斑,好像用了很多年了。
教室里的气息并没有让小琪想起到什么曾经,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上过学。
“来,小琪,自我介绍一下。”班主任对着小琪招了招手。
小琪不耐烦地起身,走上讲台,“大家好,我叫小琪。”
然后,转身回到座位,坐下。
简短的自我介绍,让班主任有些惊愕。心想着她也许是个内向的女孩。
小琪觉得,来这里假装个学生,然后趁机杀一个物理老师,是个不能再烂的idea了,但,也是最直接能够接触到他,然后悄无声息解决他的途径,顺便还可以体验下中学生活。让小琪纳闷的是,居然没有人发现她的年纪比他们大了一圈,想到这,小琪得意的一笑。
偶尔,她也许还有点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老师,足以吸引一个富婆到离婚呢。
“同学们,这学期由我来给大家上物理课,我叫林文,你们可以叫我,林子。”
讲台上出现的是一个老实的面孔,让小琪笑了笑。心想着,这么个人,有什么资格倒霉呢。
“什么是物理呢,有没有同学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林文踱步在教室里,看着周围这些稚嫩的面孔。
他怎么会想到,在这平静的教室里,有个杀手正对他虎视眈眈呢。
“老师,物理就是物体的道理呗。”小琪举了下手,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她居然还是有些紧张。
林文看了看小琪,真是个乖巧的女孩。
“这样说也可以,但物体,有什么道理呢?”
小琪这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物体的道理就是,完全没有道理。”林文接着说道。
小琪喜欢这个答案,若有所思地望着林文,林文也回过头望了望小琪,眼神里满满的自信。
教室里有些窸窸窣窣的话语,这个物理老师,是有点不一样。
一周无聊的上课之后,小琪知道,这只是一个平凡的物理老师,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来到学校,备课,上课,下课,放学,然后会无偿地给几个好学的学生补补课,最终整理好办公桌,离开。他就住在学校附近,很近,但是他还是会骑自行车,这样会比较省时。周末他会去书店买几本书,买的书都是些爱因斯坦或者霍金什么的,然后关门在自己租下的那间小屋里研究一天,甚至彻夜不眠。
至于小琪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除了彻夜不眠是偷窥他的窗户亮着灯外,其余都是杀手的基础课里教的吧。
对了,他还有重要的一点,单身。
但小琪觉得,他一点都不孤独,感觉他是那么的不需要一个女人,他只是这样单纯地活着,一天又一天,没有什么奢望亦或不满。
周末,小琪会回家。
严格点说,小琪是没有家的,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住处,她通常是回仇的总部,一个酒店。
仇是一个杀手组织,也是小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那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酒店,当小琪背着一个双肩书包进门的时候,酒店两旁的西服男子会浅浅地鞠一躬,然后说句,琪小姐好。酒店里有固定的一个套房给她,钥匙也从来不用还给柜台。有时小琪会在门口停一下,然后问句,“Boss在么?”
往往得到的回答是,“不在。”
上楼后,打开门,她的房间总是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杂乱不堪。
地毯上四处散落着几件短裙,胸罩,内裤。正对着门的餐桌上,累着她一周没有洗的餐盘,餐桌后是落地窗,外面万家灯火。两台大电视放在墙角,一台坏了,没来得及叫人搬走,沙发像三个大面包一样,一个放在电视机前,周围都是零食口袋,一个放在落地窗边,上面有些刀具,还有个沙发孤零零地,堆满了衣物,落在卧室门的旁边。
小琪不想让酒店的员工来给自己打扫,对杀手来说,这样会比较保险一点。
虽然这个酒店是Boss的,也是仇的,但被人乔装成打扫屋子的佣人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小琪径直走进卧室,一头倒在床上,美腿落在床沿边,床深深地包裹着她的上身,她忽然很想就这样睡下去。睁开眼,头顶灿烂的吊灯,发出让人惬意的光芒。
几分钟的昏昏沉沉后,小琪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干净。
于是撑起身,走进卧室的卫生间,打开浴缸旁边的水龙头,三两下把身上衣服扔在了床上,跳进浴缸,仰头靠着接着睡。
偶尔,她会打开那台电视,让它在一旁叫着,但今天没有,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浴缸上方水龙头的呻吟。
水漫过浴缸边沿,哗啦啦地流着,小琪也不理会,躺着,闭着眼,享受着母亲怀抱似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