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山依然闭着眼，嘴角轻轻上扬，享受着山里的清新空气。
“小溪，你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么？”沈小溪看着林一山，眼里流露出一抹怜悯。
“现在的月光孤儿院里的人，应该都是大叔临时给找的演员吧。”
“哈，被看穿了，亏大叔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从其他孤儿院找来了人。”沈小溪说。
林一山淡淡叹了口气。
“唉，大叔对我还真是溺爱呢。”
“早先跟大叔说，没这个必要了。”沈小溪的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一般的孤儿院，是不会有孩子主动上来跟陌生人讲话的。”林一山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从刚刚进门就感觉不对劲了。”
沈小溪还以为林一山会像个侦探一样说点什么。
“万一有一个比较活泼的呢，你这个推理太勉强了吧。”
“哈。是哦。万一有一个活泼的呢。但院里有过明显的打扫痕迹，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空气里有股空气清洗剂的味道，这样可以隐去新刷的油漆味。”林一山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还在想着，演员背后真实存在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那你知道是骗局，刚刚还那么煽情地喊着要找阿妈。”沈小溪翻了翻白眼，好像有些责备地说。
林一山的眼睛突然没有焦点地落在沈小溪身上，手还是放在裤兜里，风吹起他的刘海凌乱不堪，脸上有层淡淡的胡茬，感觉他一下子老了许多。
沈小溪突然觉得，有时候，他还是蛮帅的。
林一山用手把刘海向脑后一按，风一吹，反而却更乱了。
“这个当，我愿意上。”
阿妈放下电话，拍了拍一边的林一山的头说。
“一山啊，明天会有叔叔阿姨来看你们哦。”
“会有肉吃么？”林一山说。
“傻孩子，叔叔阿姨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呢，还有玩具，还会带着你们做游戏，对了，还会给你们拍照哦。”
林一山从来没有看见阿妈笑的这么开心，于是也就跟着开心了。
“好耶，有叔叔阿姨来咯。”林一山大吼一声，跑着跳着打算跟Cry说这个好消息。
“哎，咱们孤儿院偏僻，一般的志愿者都不愿意过来，真是苦了这帮孩子了。”阿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厨房走去。
但故事，却并没有按照林一山的意愿向前。
“一山啊，快过来，快叫叔叔阿姨。”阿妈一面笑脸相迎着，一面招呼着院里大大小小的十多个孩子。
林一山走到一群制服里去，甜甜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好。”
没有人理会他，也许是他喊的声音太小，也许是志愿者太多太嘈杂。
总之，林一山就孤零零地站在了一群制服里。
“来来，把横幅挂上。”
其中几个志愿者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把包里的横幅拿出来，长长的横幅，把月光孤儿院几个字遮在了下面。
“欢迎XXX公司全体员工莅临月光孤儿院。”
“好，这下大家来这边照个相，大家排好啦，3、2、1——茄子。”
志愿者们排的整整齐齐地，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林一山却感觉怪怪的，跑去跟Cry和沈小溪一起玩了。
“他们都没有带肉来。”林一山捏着衣角说。
“带了的，你看，他们有拿一个箱子。”
Cry指了指放在院门口的箱子。
“肉放在箱子里不会变质吗？”沈小溪说。
林一山都开始有些饿了,“变质了我也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志愿者们猛然发现还没跟小朋友们照相，于是都纷纷走过来，一个人抱着一个，咔咔咔连照了几张。
林一山觉得，自己被抱得一点都不舒服，而且还要假惺惺地笑一个“茄子”，真是麻烦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争先要跟Cry和沈小溪照相，自己很快就被晾在了一边。
也许是，她们比我长得可爱吧。林一山想。
这是林一山第一次意识到，长得好看，会被他人所喜欢，长的丑，会被他人冷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不公平的事随后开始像拦不住的橄榄球运动员，一个一个地冲进了他单纯的世界。
但他宁愿丑一点，这样就可以自己呆在一边好好玩了，虽然，一个人。
终于，在下午，他们折腾累了走了。
“一山，我们是不是他们的宠物啊，或者这里是动物园么？”Cry脸上写满了愤怒。
沈小溪浅浅皱了皱眉头，“阿妈老是拉着我跟他们照相。”
“他们中午居然把我们一年的肉给吃了。”林一山捏紧了拳头。
三个小孩就这样站门口，望着远去的制服，恨不得扔个原子弹把他们给炸了。
“孩子们，来吃饭了。”阿妈的声音传来。
“但晚上还有中午剩下的一些肉，还是不错的。”
林一山又欢心地向厨房跑去。
林一山好像是在看沈小溪，又好像不是，眼神空空的。
“那孤儿院的原本的孩子呢？”
“在那边。”沈小溪说，手指着一个方向。
“那边？”
林一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大大小小十多个凸起的土堆。
虽然林一山早有心理准备，但却想不到，他们居然就埋在眼前。
土堆上的杂草没有人整理过，风吹起杂草往一边倾斜过去，空气里隐约有些沙沙声，林一山想起，刚刚还从上面踩着过来的。如果他们没死，现在也应该是跟自己差不多大了吧，也应该是在高中，也应该会读书写字谈恋爱，也应该来到这个曾经长大的地方，追忆下童年，感伤下时光。
可现在，只有大大小小的几个土堆。
“大叔把这片地买了，不然，土堆，都没有了。”
沈小溪蹲下身，杂草迅速把她隐没了。
“别藏了，我看见你的眼泪了。”林一山笑笑说，“这个世界，真是无奈啊。当初大叔派人给了阿妈安乐死，现在想来，好像还得感谢大叔了。”
“大叔说，他会给这些孩子一个交代的。”沈小溪的泪水落在草上，像是一滴露珠。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的忧伤，好像是点了眼药水哭出来似的。
“不用大叔，我早晚也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林一山翘起嘴角，放肆地笑着。
物理书第35页：
习惯了微笑以后，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林一山干脆直接躺在地上了，身下垫着一层厚厚的草，软绵绵的。地上隐约有些凉意，从背上渐渐涌入体内，他闭上眼，认真地感受着这种寒冷，从背心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到每一个细胞，到每一处回忆。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你跟我两个人了。”
“嗯。”沈小溪抚摸着周边的杂草，像是在梳理谁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