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渡拉着露生出了容映殿,一直走到皓园方才放开她。
“以后没有我的指令,你不用去见她。”
露生冷笑:“你不觉这样会更糟吗?”
韩渡微愣:“这话怎么说?”
露生摇了摇头:“你这么维护我,夫人心里会怎么想?明明没有什么,都会被想成有什么。大将军,你可真是有空闲,连孙炎都一天忙得见不着人,你还有心来管这些事。”
韩渡笑得危险:“把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忙了,我自然有空闲。你不愿意见到我?”
露生连忙回避他的目光:“大将军说笑了,我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一个小宫女,只能任你们摆布。”
“你是在暗示我你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露生一惊,忙摇手:“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没有慌乱的时候呢!”韩渡大笑起来。
露生暗暗舒了一口气,转身道:“我回去了。”
韩渡身子一侧挡住她:“回哪儿去?”
“崇明宫啊,书恩说忙空了就来找我,我有事情跟他说。”既然已经找到办法离开了,她还是有必要跟孙炎道个别的,一声不吭就开溜,好像有些不厚道。
韩渡的深眸霎时一黯:“书恩?什么时候你们这么亲近了?”
露生看着他,略有些诧异:“怎么?”
韩渡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你这么喊他!”
露生看着他,微微恼怒:“你总是那么霸道,我要怎么样是我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不想跟你沾上一丁点儿的关系,你能离我远一些,我就安全一些。”
“你什么意思?”韩渡的面容如同结冰。
露生侧过头不与他对视:“我的意思很清楚。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请大将军放过我!”
韩渡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深眸中的怒意渐渐转为冰冷,放开握住她的手。
“好,我成全你,以后你再如何都与我无关!”
露生微微地笑了,心里却似乎空了一般,她转身向崇明宫走去:“谢谢大将军!”这样,对谁都好吧!无论如何,她不愿再蹈上一世的覆辙。
寒风一阵阵吹拂,身后的人站了良久,唇边掠起一抹笑意。
露生方一回到崇明宫,把守的侍卫便上前道:“婵儿姑娘,孙将军刚才回来找你没找见,让属下给你带话说,晚上你和他一同出席庆功宴,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
露生笑着点了点头,拿着衣服便回房间去了。
一关上门,露生便瘫软在了地上,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一层怎样的感觉,好像有一个细小的伤口在慢慢地淌着血,那种隐隐的疼痛时刻缠绕着她。
不,不,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从来就没有。她的心里早就被占满了,那个人,那个人才是她所爱的,即使那个人并不爱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在镜台前坐下,只见铜镜中的女子,泪流满面。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焕阳殿前的天水沐场灯火璀璨,恍若白昼。
韩渡坐在最上的位置,墨眉入鬓,唇含浅笑,一身金边黑丝锦衣更显低调魅惑。他的身边,魏氏上着华贵端庄的宝蓝色掐丝满绣长袄,下系月白色八幅襦裙,外披着孔雀翎披风,清丽脱俗的面容上脂光粉艳,娥眉细长,樱唇绯红,头上钗环耀目,珠玉琳琅,当真是人比花娇。
孙炎坐在韩渡左下方,一身简单的浅蓝暗纹长袍,娃娃脸上满是兴奋。与他对面而坐的是矮胖滑稽的安陆旧臣许善,以下依次才是韩家众将领。
魏氏看了一眼站在孙炎身后露生,眼神带着怨恨和妒忌。孙炎抬眸刚好捕捉到那一缕深黯,几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靠近露生身边:“你得罪夫人了吗?”
露生一笑:“书恩怎会这样想。我为何要得罪夫人?”
孙炎摸了摸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开朗一笑,目光中含着赞赏:“婵儿,你真好看!”
露生穿了一件杏色绣花小袄,玉带束腰,浅青的绸裙垂到脚跟,发髻上只缀了两朵小绒花,浅浅一笑越发显得清新秀气:“多谢书恩夸奖!”说着,却忽然觉得背脊上发冷,微一侧目就与韩渡深邃的眼眸碰个正着。她赶紧低下头来在孙炎身边坐下,今天的主角不应该是她,她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影响自己的计划。
还好,韩渡并不打算坏了这大好的庆功宴席,他举起酒杯,俊魅面容含着笑意:“安陆一役,艰苦卓绝,众将士都辛苦了!今日庆功宴上,尽情开怀畅饮!”
众将士齐声附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立时,便有歌舞伎者踏乐而来,寒风中舞姿翩翩。
将士们互相酬和,到韩渡面前敬酒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露生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上歌舞,心里却想着如若今天自己出不去,反而被韩渡发现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只希望钟勇能保护好母后,叫她安安生生过好余下的日子。想来想去,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婵儿,你怎么了?”孙炎正与另一个将士喝酒,一回眸却发现露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露生摇了摇头:“无事。”
孙炎拍拍脑袋:“我却忘了,你是安陆人,这样的热闹的场面,你难免怀念故国,引景伤怀。”说着握着她的手一同站起来,“婵儿,对不住了,这杯酒是我替随军将士敬你的!”
露生看他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忍不住道:“国既已亡,人亦不再。说不伤感那是自欺欺人的,我陪你一杯,以祭亡去的人!”
一杯酒下肚,暖烘烘的,露生甩甩头,不去想这么多了?既然上天给她机会让她再重新活一次,她便要活得好好的,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孙炎见她面容稍霁,便笑起来:“走,我们也去敬大将军一杯!”
露生点头,暗自捏了捏手心,任由孙炎拉着她的手走到韩渡面前。
“大将军,我跟婵儿敬您跟夫人一杯!”孙炎在韩渡面前永远都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模样,咧着嘴笑得单纯,今晚最开心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他回眸看了露生一眼,满面都是幸福:“谢谢大将军成全!”说着胳膊撞了撞正出神的露生,示意她说两句。
露生低眉道:“祝大将军和夫人身体康健,永享安乐!”
魏氏笑着:“谢妹妹吉言。”语毕,饮下杯中酒,笑意盈盈的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而韩渡却迟迟不举杯,邪魅的眼眸闪过一缕深色。
露生心里一抖,他又想做什么?她太清楚韩渡了,他的每个小动作都能让她的心一阵狂跳。
“孙炎啊,你谢得太早,我后悔了!”韩渡懒懒甩下一句话。
魏氏的眼眸立马盛满怒意,她就知道,这个女子不能留!
露生垂下眼,这个韩渡,究竟要做什么?
只有孙炎不明所以道:“大将军后悔什么?”
韩渡忽而起身绕过桌案走到露生旁边:“我后悔,将她给了你。”
露生的心怦怦直跳,只听耳边是孙炎焦急的声音:“这。。。。。。大将军已将她给了我,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不行,我不同意!”这个孩子,真是一片单纯。以后离了韩渡,他怎么办?
韩渡朗声一笑,看也不看露生,径直走到孙炎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孙炎,男人要以大局为重,女色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记住我的话,以后切不可这样急躁,在我面前尚可,若是换做别人你就暴露了弱点。你知道吗?任何一个小小的弱点,都有可能让你的对手得逞,而你除了失败,什么都不会有。”
孙炎抬眸看了露生一眼,继而道:“大将军的话,我记下了。”
韩渡笑声更大,回身端起酒来:“干!”
大冬天里,露生已经是满身冷汗,她看了看端庄静坐的魏氏,魏氏面无表情,向她微微颔首。
露生摸了摸额头,有些摇摇欲坠。
“妹妹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魏氏突然开口,忙叫身边的侍女扶住露生。
露生任由侍女搀扶着,她确实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孙炎忙道:“哪里不舒服?”
露生皱着眉:“胸口有些闷。”
孙炎便向韩渡道:“大将军,婵儿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可好。”
韩渡的黑眸落在露生身上,仿佛雷霆千钧的重量,露生生怕自己腿一软支撑不住晕倒下去,这一个大好机会就这样溜走了。于是咬着牙迎上那深重的目光。
韩渡的眼眸里荡出一两分兴味。
露生霎时觉出危险。
“宴会还未结束,孙小将军怎能先行离开。不如我叫两个侍女先送婵儿姑娘回去好好照顾着,不会有差错的。”魏氏善解人意地开口,秋水明眸看向身旁的两名贴身侍女,语气变得严厉了一些,“春儿夏儿,你们送婵儿姑娘回崇明宫,好生伺候着。”
韩渡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继而点了点头:“夫人的安排甚妥,孙炎,众将士可等着跟你一醉方休呢,你可不能走啊!”
孙炎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露生一眼:“那你先回去休息着,若有不妥便去传军医来,我一会儿就回去。”
露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任侍女搀扶着下去,经过对面时,她向许善眨了一下眼,
许善立时会意,向她点了点头。
只有一缕深黯的目光,一直尾随她的身影而去。
露生咬牙,即使是赌,她也要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