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敬恒也穿好衣服，两人趁夜色未浓驱车赶往Y县西北方的鲁山森林公园。
鲁山未被开发成森林公园的时候，是一片深山老林。虽然山空树深，人迹罕至，但植被茂密，物种丰富，山中几处天然溶洞更是冬暖夏凉，钟乳奇观鬼斧神工，让人目不暇接。小时候，莫语总是跟着莫颜和莫敬恒来这里修炼。古木参天中，少年的莫颜和莫敬恒以法术符咒过招来去，小丫头的她则在一人高的山草里东奔西跑地或追野兔或埋伏山鸡，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候，莫颜和莫敬恒修炼结束的早就会带着莫语去附近溶洞里探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洞里用光明咒引路，用五彩霞光咒给她照亮一个又一个美轮美奂的世界……所以，鲁山在莫语的心目中是盛满同年快乐的秘密基地。
每每想起这些，莫语就会觉得心中温馨又幸福，也觉得莫敬恒其实也没这么欠揍……
“你终于笨死了吗？”
突然，一声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紧不慢但就是想让人发飙怒吼挥拳开扁的低柔男声打破莫语脑中美好的回忆和突如其来的错觉。
回头看一眼驾驶座上眯眼冷睇着她的莫敬恒，然后再看一眼窗外。原来，他们已经到了。
莫语嘴角一抽，其实，让她下车完全可以用两个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汉字来表示，比如“下车”“下去”；他要觉得费口舌，一个字“下”，她也是可以接受的。但，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让人吐血的口气说如此让人抓狂的句子呢？还有，下车跟她的笨又有神马关系啊毒舌男！？
莫语在心中猛扎莫敬恒小人，脸上挂着麻木不仁的表情，慢吞吞地开门下车：毒舌吧，毒舌吧你就！我诅咒你上山被山风闪了舌头！
鲁山成为森林公园后，主峰不但修了进山的水泥路，还在山中建了度假村和饭店，不管晚上还是白天，作为主要旅游景点的鲁山主峰都会随时有人出现。所以，自从森林公园建成后，他们的秘密基地也往深山更深中搬去，汽车进不去，要在鲁山主峰后山山腰停下，然后徒步进山。
这两天天气晴朗，夜晚星空灿烂，山中虽然气温极低，但空气新鲜，深吸一口沁人心脾。山风吹过，两旁的参天古松发出“哗哗”的声响，枝头偶尔有出来觅食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低叫，听起来就像肚子饿时发出的腹鸣或是小孩子梦中呓语般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未用手电，全凭星光照路，虽然大体路况可以看清，但坑坑洼洼之处总是不甚清晰，难免走得深深浅浅，但莫语浑然未决，心情因置身大自然中而十分愉悦。
“哦！”只顾着走路了，没注意前面的莫敬恒停了下来，一头撞上他后背，鼻梁骨马上又酸又疼的让她湿了眼眶。
莫敬恒转身给她一个“果真是笨蛋，路都走不好”的眼神，然后把
包往草丛里一扔，后退一大步，“就在这了。”
莫语揉着鼻子环视一圈，这会儿猫头鹰也不叫了，风也不吹了，无边无际的古松林里静悄悄的，神秘且阴森。
“别磨蹭！”莫敬恒不耐烦的催促。
莫语点点头，转身背对月光，面向正西方，双手手腕相贴，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一竖一平置于胸前，口中默念“moumonihongmonglinimou……”
莫敬恒嘴角一抽，“请、问、你、在、念、什、么？！”
莫语被迫停止，转头莫名其妙的看他“冥灵咒啊！”
莫敬恒抬起右手，低头。用食指和中指抵住眉心，深吸口气，“不，你念的不是。”
莫语困惑地眨眨眼，“那是什么？”
莫敬恒“哼”冷笑一声，薄唇轻启，“鸟语。”
莫语娇躯一震，大惊“姥娘的笔记里竟然还记有鸟语？！”
莫敬恒心中吐血，踉跄一步，再也忍不住对她大吼“你个笨蛋我说你念的是鸟语奶奶怎么可能在笔记里记鸟语你个白痴连上古铭文正确发音都不会你到底在干什么！”
莫语被他吼得胆战心惊，小脸煞白，僵在原地。
莫敬恒深呼吸几次，表情由刚才的凶神恶煞迅速恢复到冰山面瘫状态，一手掏进裤口袋里，另一手潇洒地耙一把头发，口气平淡“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学过上古铭文。”
莫语很想回答“学过”，可是，事实上……“没……”
莫敬恒气急反笑，“你跟你姐也有二十四年了，耳濡目染懂不懂？”
莫语觉得很委屈，低下头，小声回答“虽然在一起，可从不让我接触那些东西的……”莫家一代只出一个言灵者，如果不是姐姐放弃灵力，由她继承，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符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莫敬恒一怔，随即脸色有些尴尬。是他太过苛责了。莫家的规矩他怎么忘了？只以为从小到大修炼时都有这丫头在场，就理所应当的认为为莫颜会的她也会……
莫敬恒看着她垂着脸，唯唯诺诺，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内疚。她也是才接受祖业不过半年，怎么能跟从小到大就以此为业的莫颜相比？其实，她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半年时间不但背过了所有符咒，有些初级符咒也已经会运用，还独立处理过一件委托，虽然手法生涩，但……已经很不错了……他为什么没有看到呢？总是觉得她不够好，太笨，太迟钝，不像莫颜……
叹口气，莫敬恒弯腰拿起背包，拿出言灵笔记，翻到又冥灵咒的那一页……动作一顿，方才的内疚瞬间跑的一干二净，再次忍不住爆出狮吼“莫！语！你竟然在言灵笔记上注拼音！！！！！”
上古铭文，传说上古时期刻在祭祀器物上文字，用来记载神鬼之事。
言灵一族，法术非道非佛，却容二者之长，法咒用上古铭文记载，代代相传。
每一代言灵者自小便将上古铭文作为一门重要的语言来学，就像现在英语专业大学生学习英语一样，注意，是英语专业……也就是说，必须一定肯定要学，而且要学好，学精，学以致用！
莫语眼前虽见莫颜摆弄过这种语言，但是却不知就里。她承继莫颜灵力后，也没人教她，表哥师父莫敬恒更是理所应当的以为她会，教她法咒的时候只是念上几遍，讲解用法，捻诀的要点等，从不问她是否明白这句咒语的意思，她也认为咒语只要会念就行，也就没有深究，遇到读音生僻的，就跟小学生学英语一样注上汉语拼音，也就这么过来了……至今为止，除了“冥灵咒”，她还真没失败过……哈，哈哈……呃……
就这样，两人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在林中呆了不到十五分钟，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到莫敬恒的住处。
莫敬恒黑着脸冲了澡，出来拎着莫语进了书房。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全是上古铭文的线装蓝皮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教莫语识上面的字。
两个小时后，把莫语丢在书房，自己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见莫语还在书桌前埋头苦学，皱着眉头，边读边写。
靠着书房的门框，莫敬恒发现自己昨晚的火气已经不见了踪影。
敲敲门，“别看了，吃点东西吧。”
莫语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学习时的严肃和认真，这个表情让她与平日里软趴趴糊涂涂的小丫头判若两人，莫敬恒甚至感觉心跳一窒。
“等一会儿。”莫语说完，又低下头。
莫敬恒对她这种完全将他“视为草芥”的态度有点不满，更让他不满的是刚才自己一瞬间的异样，于是，莫大公子固态萌发，优雅地踱到她身旁，伸出修长优雅的大手探过她耳旁，拿起她面前的蓝皮书，“就你的智商，一次记个两三页就……”
他蓦地顿住，瞪着被翻到一半的蓝皮书，“你在胡乱翻吗？”
莫语皱着眉，因学习被打断而不悦，慢吞吞地站起身，抬手欲从他手里拿回“教材”，简短的回答“没有。”
莫敬恒举高手臂，不让她碰到一星点儿书角，声音因高度质疑而微微拔高“你都记住了？”
莫语够不到“教材”，眉头皱的更紧，“嗯。还我。”
莫敬恒瞪着她表情不悦的小脸，眼神由难以置信到若有所思，手臂落下又迅速背到身后，“背给我听。”
莫语丝毫没有犹豫，缓缓闭上眼，小嘴儿一起一合，语速舒缓，缓缓将书上前半部分内容一字不错的背出来。
莫敬恒俯视着她。近半年的“新生活”让她迅速消瘦。圆圆的娃娃脸也有了尖尖的下巴。虽然双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却已显出标准鹅蛋脸的雏形。及腰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额前没留一丝乱发。天庭饱满，眉清目秀，睫毛不长不短，不密不疏。她的肤色很白，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睫毛下也有两抹淡淡的黑眼圈，却很水嫩，让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个２４周岁的成年女人，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印象中，她一直是那个跟在他跟莫颜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呆呆笨笨的，任人欺负，却不知……
也许，现在他明白为什么莫家的几位长老会选她作为下一位言灵者了，不止因为她体内的莫家血液，而是……
“好了，还我。”她突然睁开眼，一双深棕色的水眸像是猫儿眼一般闪烁着琥珀色的流光。
莫敬恒心跳漏掉一拍，愣愣的被她拿回手里的书。
直到她再次坐回去，莫敬恒才回过神，望着她柔亮的马尾辫，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