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年,泽国西部突发大水,一时间,水淹十城,难民无数。
“小姐,今日偷偷地溜出来,万一被老爷发现了。。。”泽国最为繁华的琼州街头,远远的只见两位姑娘撑伞而来。高挑一些的蓝衣姑娘轻轻道“巧心,你还是这么胆小,今儿咱出来不是为玩乐,而是找平日里要好的小姐们募集善款,爹爹就算知道了,哪有说我的道理?”说话间那粉衣的丫鬟将伞举高了些,只见那小姐的整张脸便露了出来,如同一张泼墨山水画,静静的而又慑人的在这细雨中缓缓展开。眉尖若蹙,一黛远山,肤若凝玉,潋滟秋波。楚腰不盈一握,桃面不胜娇羞,这便是后世对文碧这位闻名列国的佳人的评价。
日落西山,连绵的细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琼州天景楼的雅间里茶香缕缕,琴声悠扬。抚琴的公子一袭白衣,脸色也是苍白的出奇,眉眼俱是淡淡的,温润如玉。指尖翩飞如燕,一连串哀伤的音符便顺着敞开的窗子传远,缭绕在整条街道的上空。在他对面的紫衣男子,五官俊朗又有着冷硬的线条,长身玉立,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而此刻,他的剑眉微微蹙起,就那样紧紧的盯着白衣公子已经磨破出血的指尖,薄唇紧闭,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终于,当又一曲响起,紫衣公子倏地按住琴弦,眼中似有泪光,对静静抬头的白衣公子道,“皇兄,你打算这样折磨自己到何时?!”话语中隐约可听到一丝颤抖。白衣公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笑了,那一笑犹如冰山上雪莲的盛放,如此炫目,如此高洁。“阳城,你可知,当年君遥最恨的也是听我弹琴,只因她身为女子却只会舞刀弄剑,拿得起兵器的手却如何也学不会拨弄出一曲琴音。”干净的脸上是无尽的笑意和幸福,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窗外,似想起了遥远的地方的某个人。被唤作阳城的男子脸上现出无尽的痛惜,狠狠地坐到一旁的矮椅上,“五年了,每到今日,阳城都要陪皇兄来此坐上一天,成姑娘若在天有灵,知道皇兄如此记挂她,必定也会感到安慰。只是,如今泽西水灾,朝廷动荡,皇兄不知为了国家保重身体,却抛下诸多事务来此悼念一个已死之人,黯然神伤,这是一个明君该有的作为吗?”泽国国君却只是淡淡的一笑,“朝中之事,我自有分寸,有文渊打理一切,我虽不指望成为一代明君,但也不想为后世唾弃。”说罢,抬头看了阳城一眼,“至于君遥,今日是她的忌日啊,这里是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刻骨之爱,你还未曾经历,我的心思,日后总有一个人会让你体会的。”那双淡淡的眸子顺着窗子望向远处,耳边响起她五年前决绝的声音,“阳瑞,我知道在你心中,也许我和天下一样重要,可是我不愿陪你站在那至高点,和天下苍生,和三千**分享你的爱,我希望,在你心中,我才是你的天下,别无其他。”这些话竟然如此清晰,深深的刻在心里,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君遥,倘若我现在后悔了我当初的选择,一切还能重来吗?
阳城看着皇兄落泪,正想劝慰,便听到大街上传来女子急切的呼喊,“救命啊,有人抢钱啦”朝窗子下面望去,只见细雨中,两个姑娘正追赶着一个毛头小贼,那贼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看那上面绣的花样,明显是女子的物件。那位蓝衣姑娘一不小心狠狠的摔进了泥里,轻软的纱裙溅的脏污不堪,却只是急着催促来扶她的那位姑娘继续追赶。眼看着那毛头小贼越跑越远,拐进一条小巷,上官阳城一个翻身,足尖轻点,那小贼只觉得身边身影一闪,便看到了一人目光凌厉的站在自己面前,只是那轻轻的一眼,便觉得周身被震慑的不能动弹。“我数三下,不留包走人,死伤自负。“冰冷的言语出自那一双凉薄的唇,小贼似已被阳城身上散发的威严吓破了胆,还未等他张口开始数,便将那包裹狠狠的抛到他怀中,一路狂奔逃命去了。想那泽国三王爷上官阳城,纵然是在战场上,哪个敌国的军队听到他的大名不是闻风丧胆,战战兢兢,”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在四国的历史上,还未有几个人能做到,而这”冷面王爷“上官阳城偏偏做到了。他的威仪连久经沙场的将军将士们都忌惮,更何况这市井之中的毛头小贼了?阳城掂了掂那包袱,皱了皱眉,便回头去寻那两位姑娘去了。刚拐出巷子口,便迎头撞见了那两位姑娘,蓝衣的姑娘一身泥污,鬓发散乱却一点不显狼狈,那倾国倾城的一张脸,任凭什么样的泥污都是无法使其减色半分的。见她一脸急切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包袱,了然的把它递给她,“放心,我对这包银子没什么企图。“旋即未做半分停留便要回去,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依旧只留给她们一个冷峻的背影,”两位姑娘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银子还是小心为妙。”“敢问公子大名,今日之恩,我必将报答。”身后那个柔软的声音响起,阳城却只是挥了挥手,便大步流星的走回了天景楼。
在文碧小姐和巧心终于回到文府的时候雨终于停了,过了文老爷那一关,梳洗完毕,文碧踏进“锦绣园”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天空是洗净铅华的一片干净的蔚蓝,而一抹彩虹就那样斜斜地挂在天空,太阳的余晖静静地铺洒在园中的花花草草上,也铺洒在一动不动的仰头看天的白衣女子的身上。文碧笑笑,轻声唤道,“天下,你又在发呆了。”白衣女子似从梦中醒来一般,缓缓地回头,唇边一朵淡淡的笑,“你回来啦,看你的样子,这次居然安然度过了?”极其精致的五官,较之文碧毫不逊色,因着那一双异常澄澈的大大的双眸,反倒多了一股灵气,然而,如此美丽的一张脸,却因为左脸上那道从鼻翼延至香腮的狰狞的刀疤而毁。眼前的女子及腰的长发只是松松的绾了一个髻,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素雅至极,虽有那道可怖的伤疤,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忽视,不容玷污的淡雅高洁。文碧俏皮地一笑,随手拿起桌上未完工的锦帕,一边仔细的看着摸着,一边随口道,“初见我时,我爹他可不是气的直跳脚,可是知道我此次的收获,什么气都没有了。对了,今日我归家途中险些没让贼人把那些善款抢了去,多亏了一位紫衣公子相助才能平安归来。”天下闻言皱了皱眉,“平日里叫你听老爷的话,不要总往外跑,你总是不信,这次出去募款,竟也敢不把家丁带上,你的胆子越发大了,也该让你吃点教训。”文碧却伸手一把抱住天下的胳膊,“全府上下就你和爹爹最爱念叨我,好了好了,我都记得了,咱们聊点别的,你知道吗?今儿救我那位公子长的可真俊,气宇不凡啊。”天下闻言更觉好笑,扶起文碧,对着她一本正经道,“怪不得今日见你如此高兴,原来竟是春心萌动了啊。”说罢扑哧一笑。文碧顿时羞红了脸,不满道,“爹爹他们都说你平日里最是成熟有分寸,外人也都道你这天锦楼第一绣娘性情凉薄,真该让他们看看你平日里尽说些什么话,在我面前你才最是无赖。”天下却渐渐止住了笑,极轻地道,“还好我身边还有个你,能让我偶尔做回以前的自己。”而这一句,低头玩弄着锦帕的文碧并没有听到。“天下,你这绣工真是日渐进步啊,听爹爹说,这次立后大典,陈妃接受册封时的服饰都已经下旨由你制作了,这陈妃之前最爱的就是你的绣工,她成了皇后以后,你可就更加声名远扬了。”过了很久,天下的声音才响起,“不管我绣什么,都是希望天锦楼越发的红火,这皇家钦点的招牌,也许是我能给文家的最好的报答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异常,可是每次听到天下这么说,文碧心里总是很难过,天下是怎么来到文家的,天下是如何为文家付出的,她都清楚。所以她更怕,怕天下真如同外人所道的那样凉薄,这些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而并非是真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恩情偿还的那一天便是她离开的时刻。看着复又痴痴地望着天空的天下,文碧从心里好奇,这个女子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为何关于她的很多自己从未曾真正的了解呢?文碧只知道,这个女子,无论如何,自己只想真心的待她,尽管自己经常是被包容被关怀的那个。
晚饭时分,文老爷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开口道“文碧,听闻你今日险些被抢,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也不知小心点,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毛躁的性子。”这文老爷虽已经年近半百,却常常舞刀弄棍的锻炼身体,加之作为琼州首富长年形成的威严,这一句说下来,声如洪钟,更显凌厉。文碧嗔怪的看了一眼站在身后服侍的巧心,巧心自知自己在老爷面前多嘴,小姐定要责怪,于是急急地端了茶盏退下去了。天下扫到文碧的神情,把刚夹起的青菜放到了碗里,冲着文老爷淡淡一笑,“老爷不要生文碧的气了,她平日里总被您关在家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何况这贼人岂是小心就能防的了的?文碧在百姓困难之时,抛头露面,募集善款,全无闺阁小姐的矫揉造作,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岂不是比那些深宅大院里只懂绣花扑蝶的大家闺秀们强太多了?老爷应当为她骄傲才是。”文碧感激的看了天下一眼,文老爷的脸色果真好了许多,语气柔和下来,“文碧的优点我也是承认的,只是她太不稳重,天下你还是要好好教教她。”说罢,抬眼看了天下一眼,笑道“这陈妃还真是看重你,莫要辜负了她的信任才是,怎么样,完成了多少了?”天下放下了筷子,杏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去了她眼中的神采,“已完成的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弄些细致的东西,老爷放心吧,在立后大典之前定能完成的。”文老爷赞许的点了点头,“想我身边,只有两个人办事是我最放心的,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文渊了。”“这样想来,哥哥和天下还真有许多地方很是相像呢,爹,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他随师周游列国后就去了都城,这几年一共也才回来三次,还恰巧天下都不在,真该找个机会让他们俩认识认识。”文老爷面上也难掩一丝伤感,“你哥哥在朝廷为君主分难解忧,岂能被小家牵住了脚步?他前些日子来信只道一切安好,只是有关泽西水灾的事务实在繁多,待解决完这些事,他会回家一趟的。”文老爷许是想起了久在都城的儿子,一下便没了食欲,早早的回去休息了,只剩下文碧拉着天下说她的哥哥是个多么优秀的人物,说着他们俩定会一见如故,天下看着文碧眉飞色舞的样子,只得笑笑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