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医,皇上怎么样了?”方迹刚一回宫便听说皇上旧疾又犯,已在龙轩殿中卧床数日,便急急地赶了过来,抓住从门口出来的太医便问。
赵太医一见是方迹,面色略为忧心,却也不再隐瞒,“方统领,皇上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来时好时坏,所幸长年服用药物补品才并无大碍,可是,此番却是来势汹汹啊。”
“怎么会如此?”方迹闻言眉毛紧蹙,也顾不得那些个礼仪,语气因紧张而竟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御医院的都是干什么的,皇上只是身子弱,你们这么些个人这么多年都没医好,如今却有脸面说这样的话!”
“方统领息怒,”赵太医知晓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故而对他的责问也并无恼色,“皇上自娘胎里出来便身子羸弱,又曾经多次中毒、被刺,本是应好好调养的,可皇上也不知心里是有什么事,身子迟迟不好,却是与心病有关啊。”
方迹闻言挑眉,“心病?”
“皇上当年登基之后便生过一场大病,当年却是命悬一线,无奈我们才疏学浅,整个御医院都没办法医治,若不是当年的鬼算子,只怕皇上、、、自那以后,皇上的身体便大不如前,可却也未像此番这般,在立后大典刚结束便昏了过去。老臣为皇上把过脉,心神俱损,确是思虑过甚所致啊。”
“你是说皇上是在立后大典昏迷的?”方迹若有所思。
“正是,”赵太医躬了躬身子,“方统领不如多劝劝皇上,国事虽重却也要保重身体,心病不除,身子却是难以调养啊。”
“老臣告退了,”方迹点了点头,眉头未有丝毫放松,待赵太医走远,抬脚走进了龙轩殿。
气派宏伟的寝宫里,安静至极,空气中只闻得到淡淡的药香,寝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守在门口处,看到了他只是简单的行了礼却未出声。
看此情形,皇上许是睡下了,方迹便放缓了脚步,走向床榻处,透过明黄色的纱幔,只看到床上的人果然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顿时觉得心里万分难过。
“方迹来了?”床榻上的人蓦然发出声音,却并未睁开双眼。
方迹忙跪下行礼,“是,皇上。”抬头见床上的人似要坐起,忙起身收拢了纱幔,将阳瑞扶了起来。
阳瑞盖着锦被,轻靠在床头,本就苍白的唇如今全无血色,发丝略显凌乱,有几缕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了鬓边。
床上的人现出放心的神色,“能在这龙轩殿里随意出入的人,除了你却是再无别人了,你终于回来了。”说罢,眸中还是掩不住一丝担心,“此次回来的迟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回皇上,文大人在归来途中遇刺,是臣保护不力,致使他们滚下山坡,故而寻人加上休整浪费了两天。”
“文渊没有受伤吧?”阳瑞脸上的担忧更胜。
“文大人平安无事,只是此次行刺之人,我们猜测是来自北部,辰国可能性最大。”方迹道。
“辰国自新君登基后便不断对周边各国寻衅滋事,若真是他,倒也是可信。你马上派人去调查一下,务必保证文大人的安全。”
阳瑞眉头深锁,外人皆知文渊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泽国文有文渊,武有阳城,故而各国不敢来犯。阳城善武,他们便一直想方设法的暗杀文渊,这些年文渊倒也是过得险象环生。想到这里,心里更多的不是安心而是愧疚。
“对了,”阳瑞蓦然地注意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他们滚下山坡,此次还有人随文渊回来吗?”
方迹闻言心中一惊,都是自己疏忽大意,却也只好调整好神色,平静地应道,“皇后娘娘颇为欣赏文府的一个绣娘,此次命公公带进宫中领赏,因是一路,故而与文大人同行。”
“哦,”阳瑞点点头,“虽是皇后封赏的,到底是宫外的人,不可掉以轻心,别忘了朕交给你的任务。”
方迹正要答话,却蓦然听到身**女的声音,“皇上,紫宸殿又派人送燕窝来了。”回头看去,只见水绿色宫装的宫女端着一碗燕窝,跪在那里。
“知道了,”阳瑞脸上却毫无表情,淡漠道,“放下便退下去吧,告诉皇后那边的人,以后不要再来送了,朕已无大碍。”
“是,”只见那宫女轻轻地将燕窝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便轻声地走了出去。
阳瑞复又闭上了眼歇息,方迹心里疑惑,思忖了片刻,却还是问道,“听闻皇上是立后大典那日昏了过去,莫不是立后大典未完?”
阳瑞闭眼疲惫道,“立后大典完成了,陈紫鱼为泽国皇后,已是昭告天下了。”
“那为何皇后娘娘还是居于紫宸殿,而未入住凤栖殿?”方迹一时语快,脱口而出的瞬间已是后悔不已,只得低下了头。
阳瑞却是睁开了眼,看了看低头跪在那里的方迹,轻叹道,“别人不知,难道方迹你也不知晓为何吗?”
方迹闻言已猜出缘由,却仍是不敢出声。
“后位朕可以给别人,但凤栖殿是留给朕心里的皇后的,谁都住不进。”阳瑞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天子的威严。
方迹心里知晓他说的是谁,如今自己心里也装了秘密,纵是有千言万语,想到天下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开口道,“恕臣斗胆,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皇上。”
“你问吧,”阳瑞浅笑,这方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何时如此吞吞吐吐了。
“若当日成姑娘未死,而是,而是嫁给他人,皇上您还会如此痛苦吗?”方迹十分想知道那日天下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
阳瑞闻言却是一愣,未曾想方迹会问出这种问题。嫁给他人?阳瑞才惊觉自己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房间里一阵沉默,就在方迹以为皇上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却听到他轻轻地开口,“怕是只会是更难过吧。”
抬头见皇上眼神迷茫,似有疑惑,心里却苦笑,果然如此,成姑娘果真说对了。既然如此,自己选择隐瞒,也果真是对皇上好吧。至此,方迹才无比地坚定起来。
“你退下吧,刚刚回来,回去休息休息。”
“是,”方迹起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床上的人,本是九五之尊,正值青年,如今却是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破败萧索。
惊觉眼中竟有泪,方迹转身继续走,大手草草地擦了眼,皇上已受不起任何打击,就算是欺君之罪,自己也扛下了。
兰芷回来的时候,陈紫鱼正意兴阑珊地喝着茶,看那神色,全无母仪天下的神采风华,却是懒起床、倦梳妆的怠惰颓废。
“娘娘,”兰芷看着皇后欲言又止,面上尽是难色。
陈紫鱼一见便知晓,只苦笑道,“皇上又未喝下吧?”“娘娘,”兰芷咬了唇,终是将宫女的传话说出口,“皇上吩咐,以后不要再送了。”心里却是满满地替皇后委屈。
皇后虽然不苟言笑,一张冷冰冰的脸望而生畏,可也未曾刁难过下人,更未曾如其他嫔妃般争风吃醋。只是默默地关心皇上,本以为皇上终于知晓了这份心意,立她为后,可却依旧如此对她的关心熟视无睹,甚至都未曾让她入主凤栖殿,这算哪门子的皇后!
陈紫鱼闻言,果然面色黯然,“如此,明日便不送了吧。”正要命兰芷退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皇上今日如何?”
“奴才向龙轩殿的宫女打听了,只说已无危险,却仍是迟迟不见大好。”
陈紫鱼叹了口气,“你下去吧,皇上的事不要同别人说。”
“是,”兰芷方退下,殿外的一个公公便迎面而来,在几步远处,行了礼道,“娘娘,尚衣房的秦公公回来了,正等在门外,要向您请罪呢。”
陈紫鱼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遭,近日一直为皇上的事忧心,竟是将这码子事忘了。遂轻声问,“他可说是为何请罪?”
“公公只说是奉命带成绣娘入宫,路上与文大人同行遭了刺杀,故而回来的迟了。”
陈紫鱼闻言一笑,“这文大人可也真命大,刀光剑影的都已成了家常便饭。”复又看向那公公,“那绣娘安置在何处?”
“回娘娘,秦公公说因是文府的人,故而现在暂住在文丞府。”
陈紫鱼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复又抬头看向那公公,“你出去同他说,此事便罢了,近日忧心事颇多,我也乏了,没有兴致也没有精力召见那绣娘,就让她暂住文丞府,随时听命吧。”
说罢,疲惫地挥了挥手,屏退了公公。
环顾着略显冷清的紫宸殿,心里却是阵阵苦涩,上官阳瑞啊,我一直不奢望你的爱,故而不抢不争,可你却越发的对我视若无睹,甚至连一个关心照顾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样的结局真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究竟是不是想错了呢?香气缭绕,一室无声,陈紫鱼苦笑,自己也曾策马扬鞭,凭一身武艺而自命不凡,如今,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却被一个男人用五年的时间摧毁地消失殆尽。
本该恨的不是吗?为何看到听到他的憔悴还是如此心痛难忍呢?!
偌大的皇宫,本是宏伟无二,然却仿似被一片阴云笼罩,江山万代、母仪天下,为何却总觉得还是有些东西是自己没办法拥有的呢?
秦公公命人去文丞府传了皇后娘娘的话,天下一颗心却是万种滋味。自己还未完全做好准备,能晚些入宫自是好,可刚刚宫里也有人传话过来,不知宫里是出了什么事,只见文渊急急地便入了宫。
心里一时竟是深深的担忧,担心那在深宫之中,与自己却是咫尺天涯的人。
掌灯时分,文渊终于回来了,却是忧心忡忡,天下一见,心中的担忧更甚。
府里的丫鬟端了饭菜上来,文渊和天下看着满桌的菜肴却都是全无胃口。
终是文渊笑着开了口,“成姑娘饿了吧,尝尝我府里的厨子手艺如何。”一张脸上却全无往日的轻松自得。
天下迟疑着,却也终是问出了口,“文大人面色沉重,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文渊闻言探究地看着天下,似想起了什么,天下心下懊恼,自己还是冲动了,急忙开口道,“是天下失言了,宫中之事岂是我一介草民能打探的,文大人莫要怪罪才是,”说罢,急急地夹了一筷子菜掩饰自己的慌张。
文渊却笑了,“成姑娘不是怕事之人,为何却如此慌张?”顿了顿,接着道,“莫不是心里有什么事不成?”
看着天下不自然的脸色,又想到刚刚看到皇上的一脸病容,心里却是万分矛盾。皇上这么多年的心病若真是眼前的她,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似要确定心中所想一般,文渊紧盯着天下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是皇上有事了。”
“啪”的一声,天下手中的筷子滑落,敲在了碗上,却也敲在了文渊的心上。
文渊心中苦笑,还需多问吗?惊慌至如此,更何况眼中还有遮掩不住的担忧呢。
“现在已无大碍,”文渊终是不忍心看天下心焦的模样,淡淡加了一句,便拿起筷子,不再看向天下,只说道,“成姑娘还是多吃点,在文丞府这几日好好休养,不然回到琼州若是憔悴了,碧儿必是不饶我的。”
天下闻言拿起了筷子,埋头吃饭,自己方才那失态模样必是被他尽收眼底了,如此多疑的他竟是什么都没问,可已全无心思想这些。
阳瑞的身体自幼便不好,那几年所受的苦,自己又都是亲眼所见的。为何,离了自己,你还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
一顿饭,天下还是食不知味,早早地便回了房间,一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