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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县知县大人的府中,翘着二郎腿的钱富贵躺在凉亭中美婢的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哼着小调,时不时拎起一串水晶葡萄全数丢进嘴里,再“呸呸”两下把葡萄枝吐出来,听着账房先生报完帐,那吞吐的动作更大了。
“这么说,比上个月多支了一百两?”钱富贵皱着脸,在婢子的搀扶下慢吞吞撑起圆滚肥腻的身子,半信半疑地盯着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抹把汗,心道这个知府本就小气,又多疑,之前赶走好几个管账的人,自己才来两个月,希望不要出错才好,“是,大人。小公子体弱,需要上好的药材调理。这段时日,市面上的人参价钱涨些……”
“是吗?”钱富贵阴着脸,虽然惜财,但是对自己的儿子,他是极舍得下本钱的,他娶了十几房小妾,孩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短命早夭,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继后香火,他岂会不疼?思及此,钱富贵重重地叹了口气,挥挥手,“下去吧!”
一旁的月娘暗地里阴笑,她早就等这个机会,周生生母女俩害她名声大臭,她要趁机报复。斗胆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大人,月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钱富贵心里有事,烦躁地使唤扇扇子的丫鬟多使点劲,便要死不死地倒进美人怀中长嗟短叹。
月娘得瑟地朝方才对她冷眼冷语不准她打扰老爷的丫头挑起眉毛,她这个奶娘最近名声不好,半道辞了事主的活,这事不知被谁张扬出去的,总之现在丰祥村已经没几个大户愿意请她上门了。但在知县府不同,她当过钱富贵的宝贝儿子的奶娘,现下不过是想说几句“体己话”,这点面子相信钱富贵还是愿意给她的,“大人,小公子如今这般体弱,月娘看着也忧心,想当初,咱公子可是白白胖胖不知道多壮实!老妇就琢磨着……”
“什么?快说快说!”钱富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斜她一眼催促道。
月娘早在观察钱富贵的反应,见他如此,心道这事有门,“月娘就想,莫不是这府里阴气重,冲了小公子?”
“哦?”钱富贵转了转绿豆小眼,听她这么一提,他倒想起几日前确有茅山道士说过这宅子风水不好,想来做法事消灾,当时他没在意把人给轰走了,如今想来……他急急坐起来,正色道:“月娘,你这么说,是不是有法子?”
就等这句了!月娘拍上大腿,飞快地转着眼珠,上前一步,在钱富贵耳边嘀咕起来:“丰祥村里,寡妇顾氏有个三月大的女娃娃,这女娃生得一副福大之相。就前些日子,我亲眼瞧见这娃掉进池塘里,后来一点事都没有……”
周家宅里,顾婉曦的眼皮直跳,却也不怎么在意。此时她正眉眼弯弯地看着女儿玩水。自打落水事件之后,她就寸步没敢离开这孩子。周生生喜欢看鱼,她特地吩咐佩儿找了个大脚盆,把鱼放在里头让她玩。
话说生生小朋友对鱼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和耐心,她扶着脚盆边这么定定地看着鱼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除了偶尔透几口大气向旁人证明自己还活着,就没再有别的动静。
然而这时她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小号的弥勒佛,继而小身板一抖——
怪事发生了。
周生生凭空消失了,而她方才身上穿的衣物掉落在原地。在衣物正上方,又凭空出现一尾樱桃色的鱼,那条鱼还十分诡异地用稚嫩软糯人声喊了句:“生生来了!”随后噗地一声,弓着鱼身跃进大脚盆,扑腾几下,直接沉底。
一条不会游水的鱼!
顾氏和佩儿呆滞地看着那一幕,又见那尾与众不同的鱼在水底挣扎了几下,眨眼间变成了个光溜溜的奶娃,正是周生生小朋友。她象征性地咳嗽两声,便表情凝重地盯着鱼陷入沉思,根本不理会旁边两个目瞪口呆的女人的叫唤。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变成鱼,还是不能在水里游。
顾氏和佩儿虚惊一场,互相对视了一会,很有默契地笑了。
此后周生生又如此试了几回,没成功。过了一刻钟,某小朋友的耐心告罄,胖手捞起盆里几条鱼,使劲扔出老远,左手食指指着它们,道了句“滚蛋!”,那几条鱼便疯狂地抽搐起来。
“有人吗?”大门外有人在敲门。
佩儿开门见到几个家丁装扮的人拎着大包小包进来,领头的估计是个管事,穿得十分光鲜,他在院子里环顾了一圈,视线在看见小女娃时定住。她扶着大树作马步状半蹲着,眼睛鼻子涨得通红,嘴里偶尔“嗯嗯”地哼着,表情凝重又痛苦——正在大便。屁股上包裹着的尿布有些承受不住重量,坠得长长的正在往下掉。
张管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果然是个壮实的娃,给小公子做妾倒也合适,“主人家可在?”
“夫人在里面,您有事吗?”佩儿打量着眼前之人,猜想着这些人都来历。
“嗯,我奉知县大人之命,前来拜访,请你家夫人出来见见吧!”对一个村寡妇,张管事显然不放在眼里。知县大人要这家里的女娃给小公子当妾,这是她们家的福分。
前厅,顾婉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目光却是鲜见的清冷,“张管事的意思是,知县大人想让他的小公子收我家生生做妾?”
“不错。老爷说,令千金的八字正好旺我家小公子,等令千金嫁过去,日后自是不会亏待了去……”
“张管事!”顾婉曦的声音顿时拔高,“您请回吧!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做妾。”更何况是给一个品行不端的病痨子做妾,顾婉曦冷眼扭头看向别处,吩咐佩儿送人。
“哼!”张管事扯起嘴角,轻蔑地哼笑一声,起初月娘提醒他说顾氏为人清高他还不怎么在意,如今看来,还真有不识好歹之人,“顾夫人,你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这县城里我家大人说了算,你这女儿多有古怪,许给我家小公子是她的福分!如若不肯,哼!且不说你在清平县待不住,过几日,就等着送这娃去祭蛇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