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是鬼怪的禁区,阳气最重的铜钱也是普通鬼怪的克星,此刻在这条悠长的回廊之中,被游方佛法加持的铜钱更是让那一群躲藏在回廊阴影中的尸妖缓缓后退,连那些让人肉麻的咯咯声也渐渐变得细微起来。
就连那些几乎没有感觉的尸妖,也对游方祭出的铜钱产生了一丝畏惧。
无数围绕在游方周围的铜钱开始在他祭出的法诀之上渐渐汇聚成一团由铜钱构成的圆球,大盛的金光不断从铜钱缝隙中泄露出来,拉长成一道道金色的厉芒。
“疾!”在游方的一声暴喝中,圆球瞬间爆裂开来,无数铜钱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不断击中尸妖们的手脚和身体,更是毫不留情的爆开了它们丑陋的脑袋。
“哗啦……”力道未竭的铜钱更是瞬间将回廊的顶穹射得千穿百孔,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游方面前的整个回廊也跟着轰然坍塌,瞬间化为了一片破瓦残垣。
阳光便毫无阻挡的洒了下来,将那些激起的尘埃照成了朦胧的白芒,当中的游方犹如处是身于一片纯白的光芒之中,那青色的背影不断起伏,看起来孤独且美好。
“嘭!”那是前面洞开的房间大门碎裂的声音,一道阴风激起那些碎屑冲散了白茫茫的尘埃,朝着游方呼啸而至。
“哗啦!”在接触到游方前,那些碎屑便早早的失去了继续飞行的力量,全部散落在地上翻滚开来。
那破碎的大门内,秋叶那沾满鲜血的身影缓缓迈步在刺眼的阳光下,脸上一抹邪恶的笑意犹如恶鬼爬出地狱一般惊魂绽放,将回廊里目睹铜钱剑刺入秋叶心房的两人惊的连连暴退。
血奴那虚幻的身影却由于惧怕阳光而停留在屋内的阴影下,不断的涣散凝聚着。
那柄由游方法力凝成的铜钱剑还触目惊心的插在秋叶的胸口,秋叶却似乎一点不在意胸口不时溢出的鲜血,一双血手握上了铜钱剑柄,缓缓将几乎完全没入胸口的剑刃拔出,露出了里面空洞无比的胸腔。
竟然没有心脏!
“什么!”游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竟然没有心脏,为什么还能活着,还能大摇大摆的站在那炽热的阳光下,既不是人,也不像鬼怪。
红菱也一声尖叫,猛然将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在摸到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后,才稳住了几乎崩溃的情绪,右手也将长鞭握的咯咯作响,却不是因为刚才热血的战斗,只是因为那由衷的恐惧而已。
“这混蛋,竟然想要融合血奴……”同样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肝胆欲裂的何西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日精轮,一双腿却因为知晓这可怕的情况后在衣袍下不停颤抖。
“想不到你这小子果然有些见识。”秋叶徒然张口说话,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低沉的话语让游方几人感觉毛骨悚然:“不过想要融合血奴,就必须让它将自己的内脏全部吸食掉,让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你们说,好不好笑?”
秋叶邪恶的说完这段话后深深的望了游方一眼:“都怪你将我的胸口开了个洞,让贫道一说话,气就从这胸口的窟窿里跑出来,你说你可恨不可恨!”
话音刚落,秋叶手中的铜钱剑瞬间爆裂,破碎成无数细小的碎屑四处飞溅。
众人的神经皆是一跳,就如同小孩被大人徒然一声怒吼,吓得魂飞魄散的感觉一样。
“游方,这老小子内脏刚刚被吃掉不久,最怕雷火,用你的法焰烧他。”何西的一句话闭,秋叶的青铜剑也呼啸着朝他激射而至。
“乒!”日精轮堪堪抵挡住秋叶一击,何西却被巨大的力道激荡的倒飞而起,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那柄青铜剑却在半空一个旋转,朝着避无可避的何西再度刺去。
“你这小子知道的太多,早该将你杀死了。”秋叶带着一丝温怒的闷喝声在青铜剑夺命的呼啸声中悠然响起,青铜剑也在眨眼间刺向了半空中何西的心脏……
关键时刻红菱的长鞭一声脆响,化为一道红影缠住了几乎已经刺入何西肉体半分的飞剑,长鞭一甩,那柄青铜剑便朝着自己的主人,已经算不上人类的秋叶刺去。
何西重重的摔在地上,看着胸口一点殷红,背上早已经被冷汗湿透。
“小姑娘,你不知道我已经是不死之身了吗?”激射而来的青铜剑被秋叶徒然散发着红芒的手一把抓住,红芒闪现,青铜剑也在秋叶手中一声轰响,瞬间化为了满地铜碎。
长鞭传来的一道诡异波动,红菱的长鞭也瞬间反弹在自己身上,吐出一口鲜血后,红菱也重重的跌坐在地,再没了战斗的力气。
“连个小孩都杀不死,这把所谓斩妖除魔的青铜剑,不要也罢。”秋叶拍了拍沾满铜碎的手,将原本用来除魔卫道的宝剑毁掉后,眼中仅有的一丝人性也瞬间泯灭,换成了一双和血奴一样血红的眸子。
世间有立地成佛,自然也有立地成魔,当秋叶道人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顾及,心性也瞬间妖魔化,正所谓一念成魔,便是这个道理。
“菩提净火,现!”就在秋叶双眼之中的红芒越来越盛的当口,一声燃烧暗红色火焰的游方也徒然杀至,手中仅剩的乾坤烈火符如雨般倾泻而出,将秋叶四周变成了一片炙热的火海。
火海中的秋叶一阵痛叫,身上红芒暴涨,竟是瞬间将那些火焰隔绝开去。
屋后阴影下的血奴也是仰天一声鬼啸,在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隐藏的最后一群尸妖也悄然出现,快速的朝着游方身后的何西和红菱爬去,嘴中的咯咯声也犹如看见美味一般欢快的响起。
朝秋叶杀至的游方在听到红菱的一声尖叫后焦急的回头望了一眼,在看到满地的尸妖后,惊得肝胆欲裂……
“就要失败了吗?我们所有人都葬身这秋叶之手,然后整个旁山县的人们都变成尸妖,就像是病毒一样蔓延到整个世界……”一时间时间仿佛停顿了下来,游方看着那些尸妖们缓慢的移动,看着红菱何西恐惧的脸庞,看着面前向自己伸出的魔爪……
绝望开始侵占游方的全部心神,当他被秋叶红芒暴现的魔爪抓住脖颈间的命脉时,身上熊熊燃烧的菩提净火也渐渐熄灭,在秋叶的一声声狂笑中,陷入了临死前奇妙的回光之中……
“你可愿意跟我修炼佛法?”那是游方三岁的时候,坐在人流涌动的街道旁,游方看着因为带着他吃霸王餐而被毒打致死的瘸腿父亲,眼泪婆娑。
师傅从冷漠的人群中走出来,向游方伸出了他枯槁而温暖的手……
“这山很孤独,我们便留下来陪他罢。”师傅带着游方苦行路过古钟山时,说出了同样让游方感觉温暖的话语……
“游方小师傅,没事吧?”那是周不通临死前最让游方难以忘怀的一句话,里面也有那种无法忘怀的温暖感觉……
还有瞬间闪过的那张尸修魔爪下的美丽面孔,勇敢无比的荆浩,红菱,何东何西……
在时间的流动几乎静止的奇妙境界里,游方的脑海里思绪万千,几乎将穿越后这十几年的事情都重复经历了一遍,在那种似电影胶片般的快速浏览中,游方徒然发现了一段貌似很平常的记忆。
正值夜晚,古钟山上的星月似乎比别的地方都更为干净。
“佛法无形无相,今日为师便传你一套指法,这指法的名字便叫无相。”枯木打了一天的枯禅后,在这漆黑无比的夜里突然有感而发,便传了游方一套并没有多大用处的指法。
只见枯木那积满树叶的衣袍徒然无风自动,身上的树叶片片飘落,枯木却是轻盈的腾飞起来,竟然是扶摇直上,到了古钟山之上辽阔的星空之中。
“大道无形,本心无相,修炼佛法,也只有达到了无形无相,才能步入大乘,飞升上界,这套无相指法乃是我无心所创,既不能降妖除魔,亦不能临阵破敌,只能帮助你在修炼佛法的过程中把持大道,不至于偏离佛心。”枯木的声音在游方心中响起。
然后游方便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一幕,这也是他仅有的一次看到师傅展现实力,但仅仅是这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已经让游方钦佩到五体投地。
就如同天上那些飘渺的仙人一般,枯木漂浮于夜风之上,手指间凝聚出一道淡淡金光,在枯木的不断挥洒间在这原本空无一物的夜空之上写下了一行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般的金色大字……
千年一役万古残躯不如沧海一栗佛道仙道妖魔鬼道皆是通天大道
……
坠入这奇妙境界的游方心神猛然一凛,师傅写在夜空中的那句话也不断在游方脑海中回响。
“无相指法,符咒大全,是不是可以将他们结合起来……”
“既然万法皆是通天大道,那我便再创一道,又有何妨?”
…………
…………
此刻的现实之中,情况却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红菱用长鞭缠住游方那已经瘫软下来的身体,试图将他从秋叶手中抢夺过来,何西重伤不起,只能眼看着周围的尸妖越来越近,即将扑到自己身上……
秋叶看着被自己全然掌控的一切,一声声放肆的大笑使得整个董府都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天雷裂地符,出现吧!”猛然惊醒的游方拼命从秋叶注入体内的压制力量中挤出一丝法力,用无相指法迅速的画出了潜意识中突然冒出的天雷裂地符,金光闪现,当虚空中由金光构成的符咒完成的一刹那,化为一道雷芒劈向了狂笑不已的秋叶,将那所谓的不死之身瞬间炸成了漫天碎屑。
游方堪堪落地,秋叶的压制力量消失后,原本压抑的法力也猛然回复,右手一吸,便是一把闪耀着耀眼金光的铜钱爆射向那些即将扑向何西和红菱的尸妖,将那些丑陋至极的怪物全部爆了头。
阴影之中的血奴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它不明白为什么大好的局势会被瞬间扭转,可是面前的阳光却像是监狱里无法逾越的牢笼一样,封住了它出去杀死那三个少年的愿望。
“你害怕阳光是吗?”游方看着阴影下看似恐怖的血奴,嘴角竟是挂上了一抹莫名的笑意,在血奴的惊叫声中,游方几个腾跃间飞上了它头上的屋顶,催动法力不断将屋顶的瓦片横梁掀开,一缕缕炙热的阳光就如同是云破日出一般,不断占据着屋内的领地,直到游方将最后一根横梁劈断后,阳光终于是完全照耀了这片最为阴暗寒冷的地面。
血奴那虚幻般的身影竟然开始剧烈燃烧起来,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化为了一滩灰烬。
……
游方三人在血奴化为的一滩灰烬前看了半响后,何西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来到被瓦砾掩埋的何东尸体前,将那具干枯扭曲的尸体挖出来抱在怀中,还没来得及宣泄的感情在这时瞬间爆发,竟然让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啼哭了起来。
游方蹲下来拍拍何西的肩膀,一旁的红菱却早已经和何西一样哭起鼻子来……
游方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哭了半天,等到何西的情绪稳定下来,抱着何东的尸体缓缓站起来时,游方才发觉自己的眼角竟然也藏了一滴泪水。
“游方,红菱师姐,我们就此分别吧,来日有缘再见。”何西甚至没有抬头看两人一眼,留下一句简洁的道别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游方突然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将手缓缓收回,喉结咽动了一下,将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得游方有些发晕,看着何西孤独离去的背影,游方突然间有种强烈的失落感觉。
站在原地的两人却没有打扰何西的离去,因为他们很清楚,悲伤,是需要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的。
“臭小子,你呢,也准备就此分别吗?”目送何西离开后,红菱深深望了游方一眼。
“我要去看看荆浩那几个小子,如今秋叶和血奴已经除掉,不知道那些被血奴控制的人们有没有醒过来。”游方不经意间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红菱微笑道:“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呢。”红菱也灿烂一笑,将长鞭缠回腰间,和游方肩并肩离开了尸横遍地的董府,两人越走越疾,脚步也是越发的轻快了起来。
在即将离开董府时,游方回头不经意瞥了一眼这看似豪华无比的董家府邸,突然想起了将他请下山的王九斤,当想起王九斤逃跑时那鬼祟的模样时,不禁笑出了声来。
“那王九斤虽然可恨,但却是一个基本无害的平凡人呢,只是他的欲望太盛,搞得连自己都分不清是非对错了。”游方的心里如是想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王九斤这样的人,可能比祸害都活的更久吧……”
当游方和红菱离开董府后,一阵突起的暖风吹散了废墟里瓦砾上的尘埃,也将血奴那堆灰烬吹散,露出了灰烬掩埋住的精美玉瓶,那玉瓶之上的符文上一道红芒闪过,一声细微的镍笑声竟然是从那玉瓶中传出来,吓得在这废墟之中觅食的一只老鼠撒丫子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