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在统计各班报上来的本班身材矮小体重偏轻孩子的数据。矮小偏轻的标准是低于各年龄段身高体重最低值的百分之十。幼儿园是接教育局的通知做的。统计的意义在于政府有意在孩子生长期采取相应的措施进行干预。
闻喜的统计结果很快出来了。到底是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身材偏小体重偏轻的这部分孩子，跟往年比，呈逐年下降的趋势。相反，体重超重的孩子比例足年猛增。闻喜知道，针对这点，国家卫生相关部门也会很快出台幼儿在家中和幼儿膳食指导意见的。
闻喜将结果用电脑上传之后，起身拿水杯去饮水机上接纯净水。幸一从门外进来。
“我要请一会儿假。”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闻喜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然后，脸定的平平的看着幸一公事公办的问。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你去吧。不过，以后有什么事情尽量不上班的时候处理完。”
“嗯——行。”
幸一本来想说纪梓纳的事情，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不想让闻喜认为他是瞎积极故意表现自己。那晚请纪梓纳妈妈吃过牛排后，他送她回家。当他看到她租住的民房又小又破又脏时，心中起了怜悯之心。再联想到一个没人帮的女人带孩子的艰辛，他更有了想帮她的愿望。
幸一从园长办公室出来后，先给之前朋友介绍的儿童问题专家打了电话，然后，回班拿了皮包后，就出了幼儿园的门，开车去接纪梓纳的妈妈。
一小时后，幸一和纪梓纳妈妈来到了一个专家退休后办的私人咨询室。专家是个女的，六十多岁了。满头的白发，眼睛特别亮。看上去跟她这个年纪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比，多了淡定从容，少了了盲从跟风。
之前，幸一已经将纪梓纳妈妈的大致情况跟女专家说了。幸一跟纪梓纳妈妈相继在女专家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后，女专家又问了一些纪梓纳妈妈幸一之前没说到的基本情况。似乎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你孩子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你。你暴怒咆哮恶狠狠恶毒，你孩子就暴怒咆哮恶狠狠恶毒。你平和了你孩子就平和了，就这么简单。”
女专家双手一摊，结束了她要说得话。纪梓纳妈妈极力辩解说：
“我从来就没动过他一个指头。”
“语言暴力跟身体暴力一样会伤害孩子。只不过一个是表面能看得见的，一个是在心里看不见的。
“可是，可——我——我——现在这么大的孩子，哪个没被家长打过骂过。咋别人家的孩子都没这样？还有，我对他比别的家长还好的时候他咋没记？他咋光记这些不好的？”
女专家笑了一下，接着不紧不慢地说：
“那不一样多了。人家也许没离婚，人家也许离婚没有你的怒气怨气，人家也许有怒气怨气没有你的年龄……你要知道，每个人生存的环境跟所处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这你说的也不对。那有的双胞胎是一个爸妈生的，一个环境下养的，吃一锅饭长大的。环境完全是一样的，那咋还不一样呢？”
纪梓纳妈妈据理力争着说。女专家又解释说：
“就是双胞胎，也有先出生和后出生之分对不对？先和后就可能造成不一样。我是说有可能哦。还有，爸妈疼爱的程度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多了。你别光看双胞胎长得一样。至少他们是两个人对不对？”
“这到是。”
女专家的解释让纪梓纳妈妈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她只好赞同地说。女专家继续说：
“你不要试图再去找什么理由来为自己开脱。我跟你说。你孩子不会管你因为什么要暴怒。现在，你只要记着我告诉你的结果就行。你记好了，你改变了你孩子就改变了，你若继续不变，你孩子再大几岁你们就是双方都想改也难了。”
“可是，许多事情不是我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纪梓纳妈妈又辩解着说。女专家收住笑容，一针见血地指出：
“首先你就有问题。没男人可以找男人，找不到男人那就自己过。谁让你这么早结婚？谁让你眼不亮上那男人的当？没人拿刀子逼着你，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怨不得任何人。你把这气撒在孩子身上更没道理。你必须换个角度想一下。也许，你现在还没有爱你的男人，但是，你有青春有长相有身材有征服男人的资本。男人是甩了你。但你得到了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你的明天咋样，完全在你自己把握。这谁也帮不了你。还好，你虽然每天很辛苦，但能让孩子上实验班，就说明你比很多有男人的女人家长还强。就这一点，我都很佩服你。真的。这不是奉承你。”
纪梓纳妈妈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多有知识呀，我佩服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女专家不由又笑了。她开玩笑地又冲纪梓纳妈妈说：
“年轻的时候如果我有你这长相和身体，说不定也就没心思好好读书了——诱惑那么多。孩子，你还年轻，年纪人犯错也很正常。不过，犯了找各种理由不改就不正常了。你记着，孩子，别跟别人比。自己不管干啥工作，都要好好努力好好干。这世界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谢谢你，阿姨。”
纪梓纳妈妈被感动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幸一忙掏出一包餐巾纸打开抽出一张递给她。她擦了一下泪水又流出来。
咨询结束后，两人离开咨询室走出大门。幸一不由又冲纪梓纳妈妈说：
“那是这，以后你忍不住想咆哮暴怒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来找我也行。还有，我没大钱，小钱还是有的。你临时急用，就来找我。”
纪梓纳妈妈感激的又是一阵泪流满面。幸一掏出餐巾纸整包都给了纪梓纳妈妈。纪梓纳妈妈忙迅速擦去泪水，冲幸一说：
“走吧，我请你吃饭。”
“我请你。”
“不用，这钱我还是有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请你。”
“哪有男人让女人请吃饭的道理。走吧。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看你爱吃什么？”
幸一带着纪梓纳妈妈来到一家川菜馆，随便点了六个菜，又要了几瓶啤酒。两人边吃边聊，从孩子聊到社会，从社会又聊到自身，一顿饭吃了二个多小时。如果不是纪梓纳妈妈接到健身俱乐部打来的电话，他们还再聊。
在聊天中，纪梓纳妈妈没看出幸一有任何非份的想法。幸一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幸一可敬可爱。就冲着这种不图回报的好男人，纪梓纳妈妈想，她也要努力拼命工作，以回报人家对她的无偿帮助。
“走吧，吃饭去。回来再干。”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又工作了半个小时的裴美娟起身冲闻喜说。闻喜没好意思说他不想在餐厅碰上李皓，她只好找理由推辞说：
“我可能是早上吃多了，现在没有一点食欲。你去吃你的吧。我去会议室睡一会儿。”
“你就在咱这沙发上躺吧。”
“你吃完饭回来也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吧。”
闻喜边说边去文件柜里找钥匙。裴美娟说：
“你不用找。门没锁。上午他们舞蹈队练习用了。江老师说中午睡完午觉她们接着还要用一会儿。我就没让她们锁门。”
闻喜点着头，随手拿过自己的风衣，跟着裴美娟出了门。
闻喜走入会议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门反锁。然后，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跟着，她夸张地长长出了几口气后，头仰起后背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又重新起身拉过三把椅子，加上自己刚才坐过的另外一把，把四把椅面合并在一起，弄成一个能睡下去的简易床面。随后，她睡上去，将风衣盖在身上，一侧脸睡在双手手掌合在一起的手背上闭上眼睛。
十分钟过去了，闻喜一点睡意也没有。相反，眼前不停交替晃动郑理和李皓的身影。无奈，她索性坐起身，又无奈的长出了几口气后拿出手机打开，找到她曾经跟李皓的对话打开免提听起来。
“闻喜，你好。”
“恢复的怎么样了？李皓。”
闻喜呆坐着，一遍放着，一遍听着。仿佛只要这样，才能暂时给她那失落的心理增加一点宽慰似的。
幸一把纪梓纳妈妈送到健身俱乐部后，就直接开车回到幼儿园。孩子们都睡了。他没事干。实验班的教师休息室只有一个床位。无奈，他在园中转了几圈，发现会议室门开着。索性进去来到最后一排把椅子并在一起睡下。没两分钟，就进入的梦乡。
闻喜进会议室时，幸一一点感觉也没有。但闻喜一遍遍放她跟李皓的对话的声音，最终吵醒了他。
幸一身子动的同时。闻喜也被幸一的动作惊动。她一跃而起冲后排惊叫着喊起来：
“谁？”
还没完全清楚的幸一眯缝着眼睛坐起身。闻喜醒悟，赶紧去关手机，但幸一已经听清楚了手机的内容。闻喜拿过手机抬脚就走。幸一起身快步追过去强行挡在闻喜跟前，并抢话说：
“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从那天你在医院就看出来你心里有李皓。”
闻喜猴急了，她不由地冲幸一喊起来：
“你卑鄙。”
“我，是我先来的。”
“你，你——。”
闻喜气得大脑连接语言的神经似乎是已经短路了。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幸一忙举手发誓说：
“你放心，我绝对替你保密。”
“你看鬼信不信你的话。”
闻喜已经回过神来，她不由退后一步，鄙视地白了幸一一眼说。幸一欲辩解。闻喜欲绕过幸一离去。幸一抢先一步再次拦在闻喜跟前提议说：
“要不这样，星期天你约上几个人，我们一起去山里吧，把自己累到，什么也不想。我跟你说，我知道一块地方，那里秋色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几年我每年都去。我给大家当向导。”
闻喜马上鄙视地反问说：
“互助组除了上床吃饭游玩之外还包括什么？”
“我屁股上的屎已经擦干净了。”
幸一极力辩解说。闻喜根本就没准备再搭理他。她直接绕过幸一过去开门快步离去。
幸一修改信用卡密码的举动，激怒了伊斌妈妈。她认为幼儿园是有备而来。冲动之下，他同意伊斌爸爸的意见。若园方不给100万，爷孙俩就都不办出院手续。
伊斌爸爸有了老婆的支持，准备向幼儿园要钱的底气就更足了。
“就怕他们不给，你爸反正退休了，在哪儿都是住。咱娃要真在医院住上一年半载，没病也能住出病来。”
伊斌妈妈在伊斌的病房门口，担忧地对站在她跟前的老公说。伊斌爸爸眼睛一瞪，勃然大怒：
“敢不给。我砸扁她们。”
“别耍你那二球劲儿了。砸扁人家好像你有好果子吃一样。”
“本来就是。咱娃我爸成这样，是他们幼儿园的全责。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咱们一点责任也没有。他们凭啥不给？”
“是。我就是怕钱在他们手里，他们不给，咱们也没一点办法。就是在报纸上电视上曝光了。他们要是赖皮——”
“老婆，没事，你别管了。这事就交给我了。我跟你说。跟他们那些人，没啥理可讲的。就是要耍二球。”
“你要耍二球，人家比咱还二球咋办？”
“那我——那我就比他更二球。”
“行了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明天你先看着娃，我去找园长谈一谈。我跟她们摆实事讲道理——”
“老婆，你别管了。你把娃看好就行了。这事就交给我了。你尽管放心。别的本事没有。这种咱有理的事我再弄不好，还活怂人呢。”
“再说吧。也不再这一两天。回头我问一下我姐姐夫他们再说。”
伊斌爸爸没再接她老婆的话。
下午快接孩子的时候，裴美娟接到了伊斌爸爸的电话，说让她在办公室等着她，他要过来谈关于伊斌爷爷被踩踏跟伊斌肺炎赔偿的问题。裴美娟请他过来。伊斌爸爸在电话里答应了。
裴美娟跟闻喜赵怡他们在办公室等到晚上八点。伊斌爸爸也没出现。裴美娟便让人都散了。
裴美娟去大一班叫药贞，药贞已经呼呼大睡了一觉。药贞身子太重，上班来回走是没办法。她硬撑着习惯了也没觉得什么，但下班，她就懒得一步路也不想走了。平时每次都是这样，她妈忙工作不能按时下班，她就在班里睡觉等着。等她妈工作完了，两人再一块开车下班回家。
药贞跟裴美娟一块出了幼儿园的大门。她在门口一边等着。裴美娟去开车。裴美娟家离幼儿园也就五六公里的路程。四五分钟后，轿车就开到了她家楼下。裴美娟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跟着药贞一起下车后，直接就坐电梯坐到了她们家的楼层。
药贞跟裴美娟出了电梯，裴美娟用脚跺了一地板弄亮了感应灯后，来到家门口从包里掏出钥匙欲开门。
已经坐在楼梯上等了一段时间的伊斌爸爸，闻声突然起身推开楼梯与走廊的门，大步冲到裴美娟跟药贞跟前。裴美娟下意识过去挡在吓得不由尖叫的药贞跟前。
一股刺鼻的酒味儿从伊斌爸爸嘴里喷出来。
“你想干啥？”
裴美娟慌乱的问。伊斌爸爸放下手中的编织袋，从里面拿出一小罐煤气举起来对着裴美娟晃晃，打着酒嗝冲裴美娟示威说：
“这东西点了你知道是啥威力吧？”
裴美娟没接伊斌爸爸的话。伊斌爸爸放下煤气罐，又掏出打火机对着裴美娟打了几下，在威胁着说：
“你们的命现在就在我手里。”
裴美娟紧紧握着药贞不停颤抖着的一只手还是没说话。伊斌爸爸继续说：
“你们害得我儿子得肺炎，害得我爸被万人踩。你们不想我儿子好，不想让我家好。那就咱都别好。”
“我家跟你无怨无仇的。我们凭啥不想让你儿子好？”
药贞忍不住接话说。这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个男的是伊斌爸爸。虽然伊斌是他们班的孩子，但是，她却从来没见他来接送过伊斌。裴美娟赶紧又轻轻捏了捏药贞的手，示意她别说话。伊斌爸爸不由蛮横地回敬药贞说：
“******。谁知道？这我******还要问你们这些王八蛋。幼儿园的娃多了去了，凭啥就让我爸被踩，让我娃得肺炎。”
伊斌爸爸有些结巴地说着。
药贞似乎已经领会了裴美娟的意思，她没再接伊斌爸爸的话。伊斌爸爸又连续打了几个酒嗝。他本来是想到幼儿园办公室谈关于伊斌赔偿的相关事宜的。后来，他觉得光嘴上说幼儿园并不会那么容易就犯。得动点真格的。一次就把裴美娟制服才行。于是，他去喝了点酒。这样，满身酒气再带着可能随时点燃的煤气罐。足以震撼幼儿园的人。
后来，伊斌爸爸都走到幼儿园门口了，又突然改变主意要到裴美娟家门口等着她下班。在他的思维里，任何单位的一把手只要放话了，没有人敢再反对。否则，一把手利用权力就会给对方穿小鞋。
裴美娟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短暂的惊慌之后，她很快镇定下来。死与活完全在自己的把控之中。对待可能失去理智并且喝了酒的人来说，她认为不说话不激怒对方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