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咧，这个日的还咋过，你说。缺啥不来啥，和啥啥没有。
瞧瞧，瞧瞧，就这点德性，总共输了不到十块钱，就变成这糗样了。
谁提钱谁是孙子。嫑总呗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嫑跟我说啥君子小人，君子就是个屁。
乌拉，严重同意，小人万岁。
教导处上面的大屋子，朝南的窗户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屋里面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空气污浊不堪。屋里本来只住着两个人，也没多少东西，因为摆放得杂乱无章，看上去塞得满满的。东边墙根并排放着两张床，一个在床腿上绑着四根竹竿，挂着蚊帐。被子都没有叠，就那么揉成一团，枕头黑油油的，也不知多少人枕过，多少天没洗了。北边的窗户下放着办公桌，上面乱糟糟放满了书本和茶缸牙刷之类的东西。屋子正中间是一根贯穿上下两层楼的大木头柱子，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钢笔字，毛笔字，粉笔字，还有刀刻的字。柱子旁边是一个红砖砌成的小火炉，炉子上面搁着脸盆。脏兮兮的毛巾挂在柱子上的两颗钉子上。南边放着四个自行车，屋地不知多少天没扫过了，满是烟蒂纸屑，屋顶上还有丝丝缕缕沾满尘土的蜘蛛网。
红通通的灯泡吊在屋顶，像一颗红枣，灯光费力地穿过烟雾，笼罩着四个疲惫不堪的身影。他们东倒西歪地围着一张桌子，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歪在椅背上，嘴里都叼着烟卷，使劲睁着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睡眼。一条破旧的棉门帘反铺在桌面，上面堆满了麻将。由于有家属告状，学校领导现在查得很严，他们东躲西藏，已经连着失去好几个根据地了。整整熬了一个通宵，四个人都是无精打采，一个个满脸油腻，目光呆滞，表情麻木，至少要睡到中午才能解乏。
中校大人也太……那个啦，放着好好的星期天不让过，补啥破课。
听说今年连麦假都不让过了，还提啥小舅子星期天哩。
他家大概没有地了吧？
说哩是，现在是没地啦。有地的时候坐着吉普车一天往家跑好几趟，看见自己地里的麦子熟了才放假。现在他没地了，自然那假也就没有啦。
那麦子还不是能自己跑到家里变成馒头？
教科书上说的好，看到这臭烘烘的大粪，就好像闻到了热烘烘的馒头香味。
好，这个夸张好，绝了。
监狱，简直就是一座监狱。
监狱还有个放风的时候，
我想知道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把法律规定的星期天也敢取消。两周并成一周，半月休息一天。
上帝都不放在眼里，国家法律算个啥。
那算啥？还有课时补助，一节一块钱，一个学期按一周的课时算。
一学期就按二十周算，直接除以二十，一节课五分钱呗。
至低至贱的人。
强奸民意，典型的强奸民意。嫑。三万？三万俺要。
六饼。睁眼看看，啥眼？也不知道你的钱是咋赢哩。
欸，这就叫傻人自有傻福气。
你意思是说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是害人，知道吗？学生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老是窝在教室里，他们需要一周至少一天出去透透风。老师也不是机器。就是机器也得有个检查膏油的时间吧。
最大限度榨取剩余价值。马克思真伟大。
前一段学校肺病传染还不算是深刻教训？
一个小屋里塞了七八十人，不得病才怪哩。
还有精神病。学生压力太大，那年都有考不上大学发疯的。
嗯，对了，曹方，你班那个女生咋样？好了没有？
不咋样。
听说跟李文红是一个班同学，补了四五年还没考上。李文红上班都快一年啦，差点当了她的老师。
可不是，李文红还经常去看她。看也不顶用。总呗一个人趴在窗户上看榕树，还不是榕树上有英语答案？有时候正上着课她就突然惊叫一声，同宿舍的人还说半夜经常听到她偷偷哭。唉，我真怕哪一天她忽然想不开，从窗户那儿跳下去。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玄。说正经事，你最好跟校长反映反映，把她劝退算啦，要真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哩。
我都不知道求过校长多少回了，就差给他跪下啦。
东风。欸，东风回对，不好意思，东风回对。
那是咋回事？学校劝退了多少学生，这个就这么特殊？
欸，还真让你说着了，人家就是特殊。原来的老县长，现在地区副专员的千金，谁给撵走？我请你一顿，你给撵走吧。
怨不地。要不你叫文红做做她的工作，说明白，咱也是为了她好。
他？成天就知道钻书堆，他还求你帮他同学考上大学哩。这小子。
她……学习咋样？
第一名，——倒数。敌军围困万千重，她自岿然不动。她弟弟就在文红班里，也是个刺儿头，谁也不敢惹。除了文红的课，不是睡觉就是看《辽宁青年》。
他能看懂《辽宁青年》？
谁知道？因为李文红在《辽宁青年》上发表过一篇文章，所以他就天天看辽宁青年，一期不落。
看来他对他班主任还挺崇拜哩。
这真是那句话，纨绔多败家。
算啦算啦，嫑说她啦行不行，我都快疯啦。说点高兴事儿能不能？
那就说说咱们学校的大发展吧。
学校要发展就要有钱，钱从哪里来？当然是学生啦。学生为什么会把钱送给学校？因为成绩。所以，成绩就是学校的命脉。希望大家都能从大局出发，为大我牺牲小我。我倡议今年咱们学校过一个有意义的教师节——奉献的教师节。大家鼓掌。
我从到这个学校以来，就一直在奉献，叫他这么一说好像就奉献了一天。
到底也有个人来给咱奉献奉献，叫咱尝尝被奉献的滋味。
不要走极端，不是有补课费吗？
我×，补一节课才一块钱，连个要饭的都不如。旷一节课罚五块，你补课他们赚钱，你不补课他们赚得更多。这到底是啥世道啊？简直比周扒皮还扒皮。
钱钱钱，整个掉钱眼里了。再这样下去，我看学校就要变成私立的啦。
变成贵族学校才好哩。
好啥？那些刻在功德碑上的铁矿老板，有一半是劳改犯，他们的公子能考上大学？
他们不能考上大学，可是他们能拿钱。
嫑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
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停停停，该俺拿牌啦，你咋老是先拿啊，怪不得能赢钱。
是啊，时势造英雄。原来光荣的是奉献，现在光荣的是金钱。钱包不鼓，腰杆不硬，说话没人听。
原来海里的人都往学校钻，现在学校的人都往海里跳。光咱学校办停薪留职的就有四个……
五个，薛明涛星期四刚办了手续。
老曹，跟你班那个女生家长专员说说，我也想下海，买个货车搞运输……
嘀嘀嘀，嘀嘀嘀，我是公社的小司机……
我是认真的。帮帮忙，给拉拉批条咋样，不会亏待你。
你找妓女啊。还拉皮条。
要说你自己去说，我还想多活两年哩。
都是好猫啊。怎么人民教师的地位变得这么可怜啊。
没有啊，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祖国大花园的辛勤园丁。
什么是太阳底下最最光辉的职业？
人民教师。
臭老九，穷措大。八娼九儒十丐。
现在是什么社会？笑贫不笑娼。有钱不问出身。
听说咱这儿的舞厅小姐一年往外汇几千万哩。
我邮局的同学说，一个小姐往家打电报叫她妹妹来。电报只有六个字：钱多，人傻，速来。
马上就要改革了，情况会有变化，
改革都喊了多少年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就好有一比，就像火车进站。
此话怎讲？
叫得越响，走得越慢。
妙啊。精辟，精辟。拿纸笔来，待俺记将下来。小林语录。
不是我说的，是诗人说的。
怨不得。我说咋听起来像首诗。
穿过——你那——黑发——的——我的手。
啊，美丽的早晨。
又一群李白隆重诞生了。奇怪，一转眼现在遍地都是朦胧诗人。
咋不见白虹贯日，香云匝地啊。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可是我偏要拿它翻白眼。
好诗啊好诗，料诗人也写不出这么厚重的诗。
嫑发疯了。我说，一鸡，我说，你班定了几个指标？
**才是一鸡。
我说牌，不是说你。你那个样，连个一鸡都不如。
一百二十五个。
半个二百五啊。
嫑介，说点正经话。
我说哩就是正经话。四舍五入，去掉整数，二十五个。
咋指标只涨不降？
没读过达尔文的进化论啊，税收也是只涨不降，
人口也是只涨不降。
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好。
在咱这儿是一对夫妇至少生两个好。
欸，对了，老曹，昨天下午校长到处找你，你去哪儿了。
没有啊，我一直在办公室啊。
你是说俺几个都是瞎子啊
你们几个本来就是瞎子嘛
到底在哪儿，如实招来。
Yessir，就在俺办公室兼宿舍的龙床上停尸，over。
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一点也不脸红。
校长逼着我从门头上爬进去，里面空空如也，连个鬼也没有。
他找我做啥？
你猜猜。
这有啥难猜的。那个谁谁谁，告曹方说，他班里有个学生没上早操，问问他咋回事，报到校长办公室。
真绝了，你咋不去演电影？
实话实说，校长没找你，是洒家我找你。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
启禀太后老佛爷，臣有本奏。嘿嘿嘿，就是上会跟你说的那件事
不好说……嘿，暗杠，来个杠底开花。白板。
嫑骗哥哥啦，哥哥都打听好啦。你班刚走了个学生……
是？我咋不知道啊？
趁现在学校还没查人数，赶紧叫他进去补上不是严正好。请大人恩典恩典，看小的这一片耿耿忠心，千万成全则个。
是咱至近人儿？
最最至近的人儿。东边房靠房邻居……
我记得你上回说的就是东边房靠房邻居，咋……
要不就是南边房靠房……
南边也说过了。
要不就是西边……
东南西北都有房靠房邻居，那你家的门在哪儿啊？
俺家没有门……行不行……俺家的人都是从地洞里出去，行不行。
好好好，叫房靠房来吧，可是那个啥……
没问题没问题。君无戏言，哥哥说话向来算数。
你在东土大唐说话，俺都得去西天极乐世界听。
俺要是牙崩半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哎呦呦，可得离你远点，可嫑城门失火殃及……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今儿个晚上仁兄我在古月轩摆下鸿门宴，恭请各位兄弟莅临指导。
一群挖社会主义墙脚的现行反革命分子。
不挖白不挖。挖了也白挖。
诸位可千万把嘴管紧，让校长大人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看席面啦。
我要烧鸡……
我要鱼香肉丝……
俺要壮阳豆腐。
啥是壮阳豆腐？
壮阳豆腐就是……能壮阳哩……豆腐。
我说，尿盆儿在哪儿
你看，刚说壮阳，他就来阵儿啦
没尿盆儿
咋能？快点，憋不住了。
真没有，紧尿赶紧去茅房啊。
来不及啦，脸盆也行。
放屁，你们家脸盆都是尿盆啊。
你就当行行好吧兄弟……你看……哥哥求求你……
风是雨头，屁……你小子咋说来就来，
整晚上都是在窗户那儿……
你没见天都亮啦……哎呦……哎呦……
是啊，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
给，给你个啤酒瓶吧，
好好好，谢谢兄弟。
滚门边去，嫑沥沥拉拉弄的到处都是。
啊……啊……
你看看，真他娘的晦气。都三十大几的人啦，没脸没皮。
简直一头大公驴，逢那儿……
****平，我****姥姥。啊……正好整整一瓶。
盖上盖儿就是一瓶啤酒。
待俺杀上前去，给郑老头来一颗定时炸弹。
老头儿是个好人，不该这么待他。
勤快的老头儿，那么大年纪了，啥活儿都干，捡玻璃，拾馒头卖香烟，火柴，蜡烛，信封，邮票，方便面。有了他老人家方便多了。
是啊，啥都干，就是打不准上课铃。
跟以前不一样啦，以前还扫扫大门，看看车子，现在光知道赚钱。
都是黑猫白猫闹哩。
铃声忽然响起，足足响了两分钟。
嘿嘿，这回挺准时，看来定时炸弹真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