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是杀人的好时机。
又是一个沉闷的雨天,街上行人寥寥,这种天气大家都尽量避免外出。我一如往常的忘记带伞而不得不飞快地向家里奔去,一路上溅起的泥水肆意洒在我的衣服上,似一幅斑驳的水墨画。雨水将我的原本及肩的马尾湿成一绺,垂头丧气地铺在我的后背上。我额前的刘海时不时的流下雨水,说实话,这严重的影响了我的疾驰速度,总觉得今天回家的路格外的长,可能也和今天的大雨有关。
临近我家巷子口时,嘈杂的人声,警笛的呜咽,低低的啜泣,大雨挟杂着种种声音直直钻进我的耳朵,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的我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
然而,当我越走进人群,我的心越慌,脚下的步子越是不稳。当我拨开人群走进我的家时,眼前的一切都瞬间被放大了,凌乱的房间,地上的尸体,都叫嚣着闯进我的视线,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的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一副令人作呕的场面。因为雨水的冲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上的被砍的伤痕变得肿胀发白,血肉夸张的外翻,几乎可见森森的白骨和附着在上面的没有完全断掉的筋,而这些画面,在看到尸体的脑袋时显得不值一提。脸朝着堂屋门口方向趴在院子靠近葡萄藤下的男人的脑袋已经无迹可寻,入眼便是一滩骨、血、脑浆和雨水的混合物,唯一清晰可见的就是那瞪大的双眼,里面依稀写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在绿油油的葡萄叶的衬托下竟显得妖艳诡异之极。
顺着死去男人的视线看去,堂屋的门槛上搭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头发松散,脸上尽是巴掌印,左嘴角边青紫一片,身上衣衫尽褪,身上尽是淤青和抓痕,双手被她自己的裤子紧紧绑住,高高的举在头顶,而她的双眼直直的望向男人的方向。
这所有的一切都昭示了一件事情,我的父母被人残忍的谋杀了,而我一瞬间变成了孤儿。一切就像今天的这场大雨一样,来的突然而惨烈。
我看着我的爸妈就那样屈辱的死去,周围是来来去去的警察和吵吵闹闹的看热闹的邻居们,然而我的世界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那些身影和声音仿佛离我有几个世纪一样的遥远,什么都不真切了,影影绰绰,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黑暗里一直走啊走,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尽头,四周黑暗一片,是一种窒息的迷茫和恐惧,我害怕,我边走边不停地喊着爸爸妈妈,希望他们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然而黑暗只是不断地将我的嘶喊反弹回来,那些由我发出的可是又不属于我的声音一下下的震颤着我脆弱的神经。倏尔,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血红,流动着的,温热的,散发着腥味的血渐渐地将我淹没,我看到远远地我的爸妈朝我走来,他们一身洁白将我拉起,然后笑着看着我,抚摸着我的脸,当我沉浸在这份温暖中时,一阵尖锐的疼痛将我硬生生的拉走了,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父母,我挣扎,我拼命朝他们的方向奔,可是还是没用,只能眼看着他们微笑着向我挥手,让我走。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跟他们说不要离开我,泪眼滂沱的世界只剩下两团白光和我歇斯底里的呐喊和质问。
病房里。
医生和护士七手八脚的紧紧地按住被梦魇住的病人并为她注射镇定剂,所以我迷迷糊糊的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但我只迷糊间清醒了几秒便又在药力作用下再次沉沉入睡,这次,无梦。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出事第三天下午了,那是个有着和煦的温暖阳光的下午。门口有几个人影晃动,他们的谈话声从门缝里漏进来,但是到我的耳朵里也只剩下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正当我凝神细听的时候,门外的人发现我已经醒来了,就结束了谈话,推门而入。
进来的有四五个人,一个应该是我的主治医生,一个精干的梳着背头的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一个应该是照顾我的护士,年轻,不算漂亮,黑黑的短发别在耳后,看上去有种别样的温柔,一个穿着警服,严肃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法令纹,目光如炬,还有一个警察,相较前者,他更年轻,有着浓重的长眉,显得刚毅而正直,而在人群最前面的是我那嗜酒如命的叔叔和满脸堆笑的眼露精光的婶婶。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眼神中都流露出或深或浅的同情和怜悯,仿佛在看一条濒死的狗一样。我恨极了这种假惺惺的慈悲,不管几分真假,于我都是莫大的羞辱。
“小凌啊,你爸爸妈妈的事儿…哎,老天不开眼啊,多好的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婶婶拍着腿哀嚎“你可怎么办哟?以前你爸妈对我们多好啊,还时时接济我们,哎呦—我那可怜的大哥大嫂啊——”婶婶哭的前仰后合的,声音听起来要多凄凉有多凄凉,医生和护士都上前安慰她,搀扶着她到对面的空床上坐着,我看着婶婶因为哭泣而剧烈抖动的背,难道不应该是我哭成那样吗?可我竟然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为什么?时间在婶婶的抽泣在我的沉思中过去了不知几何,有着深深法令纹的警察出声道“你家人的事我们已经结案,经调查,他们是被逃窜的通缉犯所杀,该罪犯之前就因多起入室抢劫、杀人罪被通缉,而现在又犯下杀人强奸罪,将其抓捕归案后,根据其所犯罪行,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就在昨天凶手已经伏法,你们可以放心了。”他略沉了一下看着我说“小姑娘,由于你父母惨遭不幸,以后你就跟着叔叔生活吧,他现在是你法律上的监护人了,你要坚强起来,你的人生还很长。”他的眼睛装着很多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让我觉得很沉重。
这些话重重地击在我的心上,我感觉一切来的都太不可思议了,我父母残遭横祸,凶手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通缉犯。
这时叔叔开口道“真是麻烦你们了。”脸上不带丝毫笑意,手背上的青筋也暴突起来,语气很是抗拒和生硬。
“我们的职责,还请您节哀顺变。”开口的是那个年轻的警察,声音低沉有磁性。
一行人轮番过来给我鼓励,然后浩浩荡荡的离去。整间病房瞬间只剩我一个人。
我本来就没有病,所以当天下午我就去了叔叔家,开始了我寄人篱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