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往后退!把车上的草腾干净,快!要快!”眼见狼群越来越近,车前赶车的红发少年大喊,紧接着又是急促的加鞭声。
我回过神,带着两个孩子爬上草堆,开始往外丢草,减轻车载负荷。
玄子墨这时却淡定的坐下来,拿出拼死都要拽紧的包袱。方才和野狼一番搏斗,布裹被爪子撕拉开一个口子,经过如此混乱的场面,洞口依旧飘荡着浓郁的葱香味。
——他拼命都要抢夺的东西居然是婆婆给他做的葱油饼。
玄子墨正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重新包好包裹,一旁忙活着搬草的楚亦南看到,突然一把抢过还未系好的布裹。
直接无视掉玄子墨的抗议,楚亦南掰开一块葱油饼,递到鼻翼下嗅了嗅,咬一口慢慢嚼了一会儿,突地又吐出来,惊呼,“洄草!”
洄草生长在南方,结芦苇而生,随风而长,生命力尤其旺盛,且芳香馥郁,狼尝之,狂。
洄草的香味与葱香近似,时人难以区分,但对于狼而言却有着难以抵挡的诱惑,经过秘密配制的洄草更是达到“百里疯狂”的效果。
百里自然是百姓们夸张之说,但狼群若在十里内闻到配置后的洄草香,百分之百会追随而来。洄草之于野狼,简直就是鸦片之于人类。
黄昏时遭到的三匹狼攻击可以说是巧合,但如今被几百只同时追杀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身上有让野狼疯狂追踪的某种东西。
黄昏时分的那匹狼突然转而攻击玄子墨的场景浮现出来,野狼三番五次都瞄准玄子墨,方才更是直接抢夺他的包袱,说明东西就在他的包袱里,楚亦南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没想到竟会是洄草,而且是经过特殊配制的洄草!
天下知道洄草配制方法的人寥寥无几,他竟然就携带如此之多,正常人都会想,你带这么多危险物品跟着我们,是想干什么?更何况处于追杀中,且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楚亦南。
楚亦南当场就发飙,一把拽起玄子墨的衣领,“原来是你,亏我刚才还救了你——说!你到底存何居心?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某小鬼很无耻的忘记了自个儿也曾被玄子墨救过,而且不只一次。
臭小鬼突然变脸,我都听着云里来雾里去的,玄子墨哪里还搞得清楚?慌慌张张的一个劲摆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饼哪里有问题。
“你的饼里有洄草!”楚亦南本就看玄子墨不顺眼,这下新仇旧恨,公心私心一起带着发,拿起掰断的饼递到他面前,“怪不得狼群会发疯一样跟着我们,一切都是你在搞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谁派你来的?是黑野熊,还是那个老女人?”
玄子墨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比楚亦南出身富贵,又常和王宇文这种人一起,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洄草。他不认识黑野熊和老女人,但他至少听懂了一个意思,对方是在怀疑狼群是他引来的,奈何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当然,本该生活在21世纪,且缺乏生物常识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洄草,也只是隐约中知道美味的葱油饼和狼群袭击有关系。
玄子墨越是紧张,楚亦南就越是肯定他心里有鬼。赵国暗杀行业盛行,孩童杀手也不是没有,而越是这样的杀手就越让人措不及防,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这个表面单纯的孩子是不是冷酷杀手?
小鬼的眼神慢慢变得冰冷,这种眼神和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寒气毫不留情。察觉到他的杀意,我一把抢过小墨,拦在身后,“你要干嘛?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欺负小墨。”
小鬼难得的没有立刻暴走,平静开口,只是看着我身后小墨的眼神更加冰冷,“他给我们吃的饼里有洄草,狼群就是他故意引来的。”
“不是不是”,玄子墨急忙辩解,“我不知道什么是洄草,也不知道饼里有洄草,葱油饼不是我做的。”
楚亦南冷笑,“不是你做的?那就是你婆婆做的啰。你没有害我们,那就是你婆婆要害我们。”
“不,不是,婆婆怎么会无缘无故害人?”
“无缘无故?你的意思是我们该死啰?”楚亦南步步紧逼,气势咄咄逼人。
玄子墨垂下头,彻底说不出话。估计这孩子被小鬼质问,自己都要开始怀疑自个儿有精神分裂症了。
一直旁观小墨被欺负的全过程,我终于忍不住一记爆栗打在坏小鬼的脑门上,狮子吼,“臭小鬼,就知道欺负小墨!小墨怎么可能故意害我们?”
“可恶!”楚亦南抱着鼓起的红包,愤愤的骂道,“就知道拿拳头乱砸人!这家伙要害我,我欺负他有什么错?你个丑八怪,干嘛老是偏袒他,非要带他一起?没有这个家伙的话,我们哪里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我又一记爆栗打过去,回吼,“若不是小墨,你早就饿死在芦苇丛里了!”
“好啦!就当我欠他一条命行了吧!”楚亦南立刻词穷,耍起小孩脾气,“害我们的不是他,也不是那个老太婆,害我们的是这个该死的大饼,你不让我碰他,我碰大饼总行了吧。”
说着,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无辜的葱油饼上,楚亦南抱起蓝色布裹就要往车外丢。玄子墨哪里肯依,激动地从我背后跨出直接扑在小鬼身上。
“不能丢,这是我婆婆特地给我做的,你不能丢。”
“我凭什么就不能丢?”楚亦南很窝火,人不能打就算了,现在就连大饼都不能碰,还有没有自己的人权了?
玄子墨将布裹扯过去,“不能丢不能丢,唯独这个不能丢。”
楚亦南又将布裹扯过来,“你说不丢就不丢,你当小爷我是你什么啊?”
“stop!”我卯足劲一把将包裹从两个小孩中抢走,对着小鬼说道,“干嘛和食物过不去?狼已经追上来了,现在丢了它也没用。”
“我不服我不服,你分明是故意偏袒他!”楚亦南想抢回布裹,奈何海拔问题,又抢不过我,开始耍起无赖,“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抗议我抗议!”
“闭嘴,”我又一掌敲下去,阻止小鬼无止境的复读,“现在没空给你抗议,要申诉等狼走了再申。”
“哼。”小鬼不服的偏过头,冲天翻白眼。
小墨接过多灾多难的布裹,感激的看着我,低声,“小月,谢谢你。”
“哼!”小鬼的冷哼声更大了,头偏的都快到背后了。
我扶着旁边依旧高高垒起的草堆,长吁短叹。和小鬼在一起似乎就没消停过,现在再加上一个小墨,便变得更加热闹。
——小鬼太难搞,我表示压力很大。
如今面对血月高悬、狼群追杀,危机四伏的时刻,三人居然还吵得起来,什么紧迫感,危机感全都没了。
“嗷——”狼群四起,凄厉的长嚎声唤回走失的思绪,我回望血月苍穹,长发随裙摆在风中飘扬。数不清的群狼业已追至车前,灰压压一片,点缀着幽绿的光芒,骇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