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玥写着写着,竟发现恬妃凑得很紧,双眸紧盯着自己,月下清辉倒将那她的脸映得明明白白,虽是肤如凝脂,但眼角那一丝不经意的皱纹还是泄漏了眼前人的年纪。
两人相视了半晌,不禁都笑了起来,雪玥也想朗声哈哈大笑,可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哑巴,只好憋住,不让自己笑得过猛。
那恬妃忽然回过神来,狡黠的说道:“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送去当长公主的面首哦!”
面首是什么玩意儿?林雪玥想着便写下来,疑惑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这恬妃看着纸上写的话,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临渊,你这次出去驱妖,真是大耗精力了么,怎么感觉你不但失声,还失忆了呢?往日你不是最害怕长公主了么,为了不当长公主的面首,还自己在宫中捏造些龙阳之癖的传闻,侮辱自己的清誉…”
“咳咳,那面首就是长公主的‘妃嫔’啊…她宫中的美男无数,却独缺你一位,心中很是气郁。
林雪玥心中大惊失色,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九重宫阙之中也太乱了吧,女人这种生物真是可怕,昔日师傅教诲还历历在目,说这女人难缠,自己闯荡江湖也有几年了,都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倒是有不少人夸赞过自己的容貌,不过人的外表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天人尚且有五衰,况乎渺小的人类?
想着又看了一眼恬妃,兀自想着,眼前这女子年青时一定风头盛极一时,现在不过色衰爱弛,美人最忌迟暮。
起初还嘤嘤哭泣的女子,现在却是破涕为笑,还笑得特别开心,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望着雪玥说道:“看你那样子,我又不是要把你吃了,再说,我一把年纪了,当你娘都足够了,对你可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只不过少了皇上的宠爱,也不至于被打入冷宫,略有些孤单罢了,跟你比较聊得来,也算得上忘年之交,话说那《沧浪曲》你谱的如何了?”
这穆临渊究竟是何方神圣,满屋子怪书且不说,竟还弄得管弦丝竹,可是自己真是一介小混混,不光没什么盖世神功,也不懂得风雅之术,如今接管了这大才子的身份,简直举步维艰,明日就是怀王召自己入宫担任太傅的第一日,想起来很是头疼。
做哑巴的最大好处就是——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必说话,发呆也没人奈何得了你,就像现在的林雪玥,一半时间眼神处于放空状态,往日里那个机灵古怪、桀骜不驯的林公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恬妃将手上的蒲扇在雪玥眼前晃了一晃,这一摇终于将雪玥的神思拉回了人间,宫中比之江湖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无聊,险恶也是半分也不逊于在天机阙里的生活。
雪玥微微一笑,本有些怒意的恬妃瞬间心情被平伏了,那笑容虽不似冬日暖阳,却自有一股让人舒缓的力量,似乎眼前这个男子有股摄人的魔力,恍如阆苑中人。
“说回正题吧,你要我查的楚王墓一时,有些许眉目里,据说那墓中机关重重,无论武功怎样高强的人过去,均是有去无回,我看你也莫要冒这个险了,这些机关中机械的就已经足以致人于死地,由上古巫术所制造的机关更是邪恶可怖,不过,也不是全无法子,若能找到当时主持造墓的工匠所绘文稿,倒是可以一试,但此事实在万分危险…你还是不要去尝试了吧。”
恬妃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雪玥心知这恬妃甚是关心穆临渊,便提笔写道:“娘娘不用担心,此事我自会谨慎行事。”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模棱两可,这便是雪玥现在唯一的保身之道,不说话,少说话,或者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好吧,天色也不早了,你今日早些回去吧,听说你明日还要来为太子上课,可是你嗓子哑了,还能继续授课吗?”
雪玥摆摆手,笑了笑,示意自己没有问题,说着还比划了一个船和桥的样子,意思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漫天比划倒是又逗乐了恬妃,两人寒暄完毕,便各自离去了。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已是霜降时节,空气中略微有一丝寒意,这身白色宽摆的袍子便显得有点单薄,他略微裹紧了身子朝大殿走去。
刚踏入殿中,却发现堂上站着数人,皆望着自己,左手边那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年纪约莫跟自己相当,只是神色里充满了不屑,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双眼狭长,下巴尖削,风姿灼灼,脸如刀刻般五官分明,倒有几分神似那日密室中所见到的文师撰,但这人目中无人的样子着实令人生厌,观察了半晌,雪玥便不愿多看,缓缓朝怀王的方向走去。
雪玥还未来得及解释个中缘由,便听怀王说道:“爱卿近日以来似乎身体抱恙,有探子跟朕说你嗓子哑了,不能言语,今日一见,似乎是真的。”怀王目光直视林雪玥,眼神中却是关爱多于责备,这让雪玥稍微放下心来。
“既然你不能言语,但是太子太傅一职朕早已意属于你,今日朕便派沈玄浪与你一道辅佐太子吧!”怀王捋了捋胡须,风姿威仪,但雪玥却不禁觉得这皇帝颇有些道貌岸然的样子。
“臣沈玄浪接旨…”说话的正是左手边那个男子,沈玄浪领旨之时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看了林雪玥一眼,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雪玥更加不舒服了。
神气个什么劲啊,平素最看不贵这等王公贵族,不过是家道殷实,便为虎作伥,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这次跟自己一同辅佐太子,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呢!想到这里,林雪玥已是气极,不过他还是微微一笑,略一拱手,表示遵旨,也不忘了斜睨沈玄浪一眼,暗示道:“咱俩走着瞧!”
那沈沧浪也不敢示弱,脸上写满了冷笑,还装模作样的揖手道:“往后还望穆大祭司多加提点,小人学识修为尚浅,还需跟您多加学习。”
学习?我看你哪用人教啊,你教别人还差不多吧…虽然林雪玥与沈玄浪心中早已剑拔弩张,脸上都还是各带笑意,说来也怪,有些人第一眼见到,便已是敌人。沈玄浪与林雪玥正是如此,似乎是宿命的决定。
“太子呢?怎么还没过来”怀王看了一眼门外,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禀皇上,太子正在御花园放纸鸢,玩到兴头上不肯过来…”那太监怯怯的回道。
“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还这么由着性子来啊,罢了,穆临渊、沈玄浪,你二人去管管太子吧,也算是你们的第一个任务。”说着怀王便负手离去,独留二人立于堂前。
怀王走后,林雪玥与沈玄浪自是谁也不愿意理谁,但太子这茬子事情还必须有个了结啊,林雪玥想着便向御花园走去,沈玄浪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影在草地上跑动,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笑得甚是开心,空中纸鸢乘风飞得正高,忽然,却如鸟儿被击中一般,极速落下,任凭那少年如何扯线也没有半点作用。
“气死我了,怎么回事,这纸鸢怎么落下来了。”那少年气得直跺脚,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害怕得不敢出声,想这少年便是那当今太子了,一看那飞扬跋扈的架势便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林雪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便寻思,这周围又没有旁人,纸鸢飞得好好的,怎么会凭空落下来,估计就是自己身后的沈玄浪在捣鬼。
太子抬眼便看见林雪玥跟沈玄浪两人走过来,眼中怒气未消,但那怒意不是冲着林雪玥来的,却是直直对着沈玄浪。
“是你捣的鬼吧?说,干嘛射我的纸鸢!”太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下来,沈玄浪做贼心虚,又不便发作,虽然知道自己理亏,表面上还是不减傲人气势,回应道:“太子为何不说是我身边这位大祭司作法,偏偏指着我来呢?”
太子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是调皮叛逆的年纪,一张小脸却生得俊俏可爱,一双大眼睛中还保留着少年人的天真无邪。他看了一眼林雪玥,又看了一眼沈玄浪道:“临渊哥哥才不会做这种暗剑伤人的龌龊之事,这里没有别人,你说不是你干的,又是何人所为?”
林雪玥暗暗笑道,好你个沈玄浪,没想到太子与穆临渊关系甚笃啊,活该被骂,看你以后还怎么混下去,不过转念又一想,看来之前这穆临渊与太子关系颇为黏熟,以后还得小心,不能露了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