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弋与面无表情的坐在室内听着路寝中庭传来的哭喊声,行刑的乃是高夫人请大宦者令派来的篣者,整个烂昭殿上下,包括大宦者令亲自派来的商妇都至少受篣五记,高夫人这记耳光掴得不可谓不重,现在整个咸阳**都是一片笑话,道孟姬连自己殿里的宫人都管不了,还要高夫人帮着震慑。
一直到酉初,中尚署带篣者前来的寺人芮进来禀告:“长使,刑已毕,奴等告退了。”
姬弋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点了一下头。
寺人芮也不以为忤,笑着欠了欠身带着篣者离开烂昭。
等他离开,姬弋与立刻从席上跳了起来,抓起刚才藏在身后的伤药跑了出去。
路寝这时候倒没有姬弋与想象之中的哀号遍野,这些宫人在调到烂昭伺候前,本来也不是没受过惩罚,何况篣五下尚且在忍受之中,只除了蒲野和仲邾,其他人受完刑后都能自己起身继续做事。
蒲野是年纪大了,仲邾是因为他那四十篣的伤还没全好。
见姬弋与出来,宫人们都默了一默,没有像往常那么热情。无论是没有能力管教还是没有能力保护,作为在上者姬弋与此刻都难逃被藐视的景遇。
“这是侍医之前为我调制的药,你们分着互相擦一下吧。”她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对于这回宫人受刑,姬弋与不是不觉得愧疚,要不是她不想在广凉殿多待,所以暗示荪奴想办法替自己找个借口可以提前离开,也不会连累整个烂昭殿的宫人都受到惩罚了。
归根到底是她小看了高夫人,没想到这么平常的一次告退也被她抓到了把柄。
夕食到戌初才端上来,其实姬弋与压根就没心情用了,但她还是勉强吃了小半簠黄梁,然后让荪奴陪自己进了内室。
“今天的事委屈你和其他人了。”
“这是奴替长使出的主意,是奴没考虑好。”荪奴平静的道,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委屈满腹,不卑不亢,姬弋与觉得蒲野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要不是因为我,高夫人也不会这么对待你们。”
“只要大王怜爱长使,高夫人不算什么。”荪奴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姬弋与惊讶的目光,半晌,她正在忐忑之时,却听姬弋与没有叱责,而是缓缓道:“高夫人是慈壸亲择侍奉大王的,以后不要这么说。”
“喏!”荪奴听出姬弋与并无怒意,这才放了心。
姬弋与忽然道:“十月快到了吧?”
“现在已经是八月末,再有一个多月就到十月了。”荪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的答道。
“十月是个好日子。”姬弋与没头没脑的说道。
荪奴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姬弋与也没有解释,只是让她铺好席被安置。
翌日蒲野还不能起身,姬弋与让人去请个侍医来,谁知伯邾却道:“按制宫人并无资格请侍医。”
“按制?”姬弋与蹙了蹙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去告诉太医院,谁过来替蒲丈和你弟弟诊治,酬谢两匹彩绢。”
“喏!”伯邾听说也替仲邾治疗,脸上顿时带出一点笑意,利索的应了去了。
伯邾走了还没多久,姬弋与才见过两次的田夫人忽然来了,姬弋与惊讶的在祚阶下迎接,田夫人带了七八个随从,簇拥着她进来,看到姬弋与已经能够独自行走和行礼,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让她免礼。
两人在堂上分主宾坐下,姬弋与待以柘浆,田夫人呷了一口,扬眉道:“你伤已经好了?”
“多谢夫人垂问,妾身已无大碍了。”姬弋与在席上欠身道。
田夫人哦了一声,目光一扫四周行动都有些不太自然的烂昭宫人,淡淡道:“听说昨天秦高下令,把伺候你的宫人都处了篣刑,连宦者令都不例外?”
“处置宫人本是大宦者令的职责所在,妾身不敢多言。”姬弋与道。
“我听说是秦高挑起了事,大宦者令才会干涉烂昭殿之事的。”田夫人冷笑,毫不客气的道,“孟姬,你这个长使做的可也太可怜了,秦高固然是夫人,可你才是烂昭殿的主人,我知道你是贫家出身,胆子小,但该护着自己殿里人的时候也不能老是缩在后面吧?”
姬弋与垂目道:“是妾身愚钝。”
“你刚进宫有不懂的地方也难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秦高真是过分,偶尔有个宫人疏忽了,就责罚一人也够了,她把你这里所有宫人都用了刑,却让谁来服侍你?”田夫人话锋一转道,“我带了些伤药来,你让你的宫人分了,能够早点好才能服侍好你,秦高口口声声说什么因为他们服侍你不尽心才重罚,却不想他们都带着伤又如何能够做好事?”
田夫人这么一说,四周那些烂昭殿的宫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感激,只有荪奴默不作声的侍跪在姬弋与身后,姬弋与讷讷的道:“谢夫人,不过我昨天已经给过他们伤药了。”
“哦?”田夫人一皱眉,游目一顾,“你这里的人少了几个,是篣者下手太重吗?”
“蒲丈年高,仲邾上回触犯宫规被篣了四十记,旧伤未愈,昨天受篣后伤势发作,所以让他们在耳室休憩,已遣了伯邾去请侍医来看。”姬弋与欠身道。
田夫人顿时觉得十分扫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伤药你还是让他们收下吧,毕竟你只是少使,能有多好的药?”
姬弋与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喏喏的谢了,便见田夫人的随从留下一些瓶罐扬长而去。
“田夫人与高夫人一向不和睦,这是在想拉拢长使呢。”从昨天荪奴失口后姬弋与没有叱责她起,荪奴一直觉得自己该进一步的表现一下,长使看似木讷,其实心里不是不清楚,而自己想要出头,自然不能继续说废话,于是趁着替姬弋与上药的时候低声道。
小寝虽然宽敞,但只开一扇窗时却显得闷热,姬弋与半靠在席上,淡淡的唔了一声,看着褐色的药膏涂在已经几乎看不出淤痕的腿上,不置可否。
“不过,今日田夫人这么一做,殿里……怕是对长使有些……疑惑。”荪奴斟酌了半晌,尽量委婉道。
“不要紧的。”姬弋与淡淡的道,“有时候人无用一点,上天反而会更加垂怜。”
“吾子说的是,吾子的伤已经好了,大王应该就会召吾子侍奉了。”荪奴显然理解错了,更加轻柔的涂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