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弋与复得幸,一时间风头无两,连舅父新丧的姒美人都被比了下去,前段时间光顾着跑尊嘉殿和琼瑰殿的涂嫖顿时又来了。
“理她呢,让她慢慢等着。”茂奴进来禀告说涂少使求见,商妇不言不语的做着自己的事,荪奴却是一声冷笑,“一个小人!一个时辰后去告诉她,长使正在小憩,我等不敢打扰,让她走就是。”
现在烂昭殿上下都看出来姬弋与对荪奴开始看重,所以茂奴不敢反驳,正要退出小寝,荪奴又叫住了她:“对了,这回没上甘浆罢?她若是渴了,只管拿檟荼上去就是,一个少使,最末等的嫱媛,何必那么客气!”
茂奴答应了一声,却听内室传出姬弋与还略带睡意的声音:“茂奴你说谁来了?”
荪奴和商妇忙抢了进去:“长使睡醒了?”
这时候暑气已经退下了许多,高秋渐至,姬弋与拥着一床薄被半靠在席上望着外面问道:“是谁来了?”
“还能是谁?是涂少使!”荪奴哼道,“大王不过是看在王老将军的份上抚慰了一番姒美人,因之有几日没到长使这里来,她就立刻转了风向,以为长使和她一般,没有人帮她说话,大王哪里还记得起来?”
姬弋与听说涂嫖来了也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不过还是吩咐道:“饴糖就不必取了,只是也不必用檟荼去作弄她,就上盏酢浆罢了。”
荪奴仿佛觉得还不够出气,劝道:“先把她晾上一两个时辰!”
“那人还不早就走了?”姬弋与失笑道。
“长使如今盛宠,涂少使怎么舍得走?长使大约不知道,上回涂少使为了见姜夫人一面,在尊嘉殿的廊下可是足足候了快两个时辰,姜夫人和她说了两句话就把她给打发了。”荪奴不屑道,“也就长使心善,会给她这个脸。”
姬弋与微微一哂,涂嫖到处奉承了赵政宠爱的嫱媛,以求眷顾,却是奉承得糊涂了。姜夫人自己都惟恐宠爱不够,哪里还肯帮着涂嫖去说话……而且涂嫖还是熊夫人的媵妾,虽说姜夫人和熊夫人有联手争宠的趋向,但是放着美貌的熊夫人这个同盟,谁还耐烦去理会涂嫖一个小小少使。
这涂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姬弋与前世对她的记忆也不够深刻,所以淡淡的打发了也就随之丢到脑后。
过了一会蒲野来小寝,倒让姬弋与有些意外:“蒲丈,可是涂少使还没走吗?”
“茂奴让她在路寝等着,奴以为如此也是无可厚非。”蒲野道,“是另有事情要告诉长使。”
“是什么事呢?”
“九月十一是长安君的生辰,往年华阳宫的两位慈壸都会替公子成峤庆贺一番,长使是否也准备一份贺仪?”
“自然是要的。”姬弋与连忙点头,今儿已经是九月初六了,若不是蒲野来问起,自己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毕竟前世与成峤不熟,这一世……知道他的命运,更加不想接近。
不过……
公子成峤,姬弋与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只是影影绰绰的暂时还无法描述。
她道:“这次长安君的贺辰,不知会有哪些人可以参加?”
“往年是两位慈壸携大王与长安君,并几位夫人一起宴乐庆祝。”蒲野道,“今年到现在也没听慈壸说有改变,想来是差不多的。”
“我听大王说先君的八子、长安君的生母被奉至梁山宫居住,距离咸阳颇近,未知这回可会来么?”姬弋与仿佛随口道。
“长使不知,江八子乃是为国祈福,纵然梁山宫距离咸阳宫不远,但无大王之令,也不好随意中断与离开的。”
姬弋与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这次长安君的生辰与往年并无不同,心里就有了一个主意。
夕食过后赵政果然又来了。
荪奴和商妇手脚麻利的替姬弋与收拾好,将席褥铺上,便轻轻退了出去。
姬弋与见赵政心情似乎不错,先和他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发觉他确实心情很好,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今天吕氏正式提出破格封赏王齮诸子时,按照赵政的示意,昌文君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尽管绝大多数大臣支持吕氏,并指责昌文君不恤忠臣。
但熊若却道:“昔日商鞅变法,太子驷触牾,言法之不行,由上犯之,于是刑太子之师公子虔、公孙贾,民乃悦,道不拾遗、山无盗匪,秦遂强。今王齮固有功于国,按制封其嫡长之子并军中次子已可,咸阳王氏三少子,不过龆髫之年,便赐以国器,可是想拔苗助长么?”
昌平君熊启虽然没有像熊若这么直接,但也隐讳的表示应该遵循制度而行。吕氏虽然势大,但熊氏伯仲身后的楚芈余势未衰,朝堂之上不乏响应两人者的。何况遵制这个观点也没错,反而吕氏的行为是破坏律法。
最后吕氏的提议自然被拒绝用玺,这还是吕氏执朝以来第一次如此颜面扫地,赵政得到消息后,想象一下吕氏当时的脸色,心情怎么可能不好。
“大王可还记得上回与妾身说过的话?”姬弋与见赵政嘴角含笑,便偎在他怀里轻声提醒道。
“唔?寡人说的什么?”赵政记性不坏,但姬弋与问的莫名其妙,他也有点糊涂了。
姬弋与笑着道:“大王说长安君的婚姻……”
“哦!”赵政立刻回想起来,顿时一皱眉,“是谁来和你说什么了?”
姬弋与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他君王本能的疑心发作了,便抿嘴笑道:“是今天蒲丈来提醒妾身,说再过五天就是长安君的生辰,问妾身是否准备一份贺仪,妾身就想起大王说过的话,故而斗胆问起。”
她说是斗胆,却依旧靠在赵政怀里挂着浅笑。
赵政听了这才舒展开眉头,在她发上轻轻一吻,不在意道:“寡人上回与慈壸提起,都道长安君年少,等舞象后再说,至于侍妾,随便挑两个就是了,也无需寡人费心。”
两位慈壸说年少,只怕是因为还没商议好未来长安君夫人是楚芈还是韩姜吧?
姬弋与心里有数,不过她倒是奇怪这回赵政为什么没有提起来不高兴,要知道上回他可是兴致勃勃的,想来最近发生了其他什么事,多半是两位慈壸在其他地方出了力或让了步,让他暂时把这无法插手的不快给忘记了。
既然赵政都说了他不费心,姬弋与只得把插手长安君婚事的主意先放下。反而赵政感慨道:“原本寡人上回在王氏那里看到王齮的次女倒是与成峤年纪仿佛,守孝三年后却也正到了成峤束发,但两位慈壸都道王齮新故,此刻谈及婚姻于情于礼都不合,而且孺人秦姬卧病,也需她照料,故而只得暂且作罢。”
赵政这么一说,姬弋与顿时又有了一个想法,她暗暗算了算日子,面色不露,轻轻叹息道:“孺人秦姬膝下子女众多是福分,只是如今王将军为国尽忠,留下那几个年幼的孩子,孺人却要操许多心了。妾身听说将军的长孙女才刚刚出世,可怜就没了太公。”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赵政对这一点显然十分感慨,“寡人当年与媪流落邯郸,其时先君在秦,整日里提心吊胆,一直到六年后先君被册为太子,才被赵人送回,谁料不过区区数年,竟是永失所怙!王卿的孙女虽失太公,但阿翁仍在,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说到这里,赵政沉吟着:“寡人明日当手书告蒙骜,令其寻个机会,将王戟调回咸阳罢!”王戟是王齮的长子,也就是那刚出世的长孙女之父,赵政这么做,一则是觉得自己这句感慨不吉,二则是真心为王齮战死伤痛,所以刻意要为其保全嫡长之子。
“大王慈仁。”姬弋与费了这么半天劲可不是为了做这个没人知道的好人,她想的是另一件事,“只是妾身从前在河东就听说过王氏满门忠勇,怕是未必肯临阵还都。”
王齮四朝老将,其时声名只在白起之下,与蒙骜并为大秦军界巨擘,姬弋与对他们有所了解倒没什么可怀疑的。
赵政听了,抚摩她头发的手顿时停住。
姬弋与竭力维持着若无其事,控制住身体的战栗,免得被他发现,过了半晌,却感觉到赵政的手复落下,淡笑道:“也是,王齮二子的那个性.子……”他眯起眼睛,“既然如此,寡人膝下正无儿女,就让姒美人将王齮长孙女接入宫中抚养,赐其君主之号罢!”
赵政豁然开朗:这么做的话,非但安抚了军心,而且未破坏制度,不过是一个君主罢了,至多将来出嫁时给一笔陪嫁,还能用来联姻……幸亏吕氏没想到这一点,否则就算熊氏伯仲愿意把恶人做到底,怕也扭转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