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昭殿长使有孕的消息传开之后,不管**众姬怎么想的,前朝欣喜若狂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尤其是蒙骜此刻兵临魏境,欲取畼、有诡,一向军功卓著的蒙骜与在战场上气势剽悍的秦军竟被这两座城池给拦住了势态,这会乍传出国君即将有长子或长女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嫱媛,,对军心也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鼓舞。
就算吕氏也觉得松快了许多,赵政有后,不论是男是女,总是一个好讯息,秦室其他公子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该打消不少了,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意义非凡的长子或长女不是他送进宫的嫱媛所出,否则他就可以请王太后赵姬一起劝说赵政同意立其为后,这样前朝后院在手,可保吕氏百年富贵。
在这种情况下赵姬当场唤来寺人去通知少府,吩咐晋姬弋与为八子,直接跳过了七子一级。
“慈壸,这也太过了!”田夫人是最早一批知道姬弋与有孕的消息的人,赵姬亲自叮嘱李先送姬弋与回烂昭殿后,她就在甘泉宫里又哭又闹,不甘心极了,“就算有孕,封个七子也就是了,凭什么她可以越级进位?这不合规矩!”
“你不要在这里撒泼了,若你有她这么争气,早就缠着朕进你为后了,当朕不知道吗?”赵姬的好心情被她破坏,不耐烦的道,“朕告诉你,那些小心眼竟都收拾起来,这是政儿第一个孩子,绝不容失!你若是敢打歪主意,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田夫人没想到赵姬居然为了姬弋与对自己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一时间呆住了,半晌才哭着跑下堂,穿庭出去了。
叔智忙呈上酢浆道:“田夫人年轻,慈壸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哼,谗嫉之事朕这几年看的还不够多么?”赵姬冷笑着道,“从现在起你让人盯着点烂昭殿,政儿年轻,孟姬更是年少不经事,这是朕第一个孙儿,无论男女,都不是那些女人能动的!尤其是华阳宫……”
“喏!”叔智忙欠身答应,便听赵姬喜滋滋的道:“政儿嫱媛也有好些了,倒是这孟姬福气最好,这才进宫多久,就怀了身孕。”
“姬八子再有福分,也得托庇于慈壸。”叔智笑着道,“不过八子与慈壸也是有缘,宫里三位慈壸,却单单只到甘泉来。”
“楚芈连个君主都没有,还指望公子吗?”赵姬不客气的道,“至于夏姬,生下先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子出质,跟着这两个人能学到什么为母之道?”
姬弋与回到烂昭殿时已经是亥初,蒲野带着仲邾和苋奴、商妇提着灯足足迎出了百丈,才和随车而去的荪奴一起小心翼翼的扶着姬弋与下车登殿,李先这回态度大变,热情万分,执意在庭中行了礼才肯躬身上堂,对烂昭众人道:“慈壸已经晋孟姬为八子,只是怕累着姬八子,一应赏赐之物明日再送过来,如今八子有孕在身,尔等切不可怠慢疏忽,等八子顺利诞育,慈壸与大王自有奖赏!”
李先在咸阳宫的地位超然,即使大宦者令赵要也对他客客气气,他这么一番话让整个烂昭殿都为之大喜过望,刚才蒲野唤来侍医为姬弋与诊断时,周围只有荪奴和蒲野,接着姬弋与和这两人说了几句,就吩咐伯邾套车赶往甘泉宫,众人都是莫名其妙,甚至伯邾还以为姬弋与又着了什么算计赶着去告状,谁知道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喜讯!
“劳烦李令了!”姬弋与如今身份贵重,自然不可能亲自送李令,只是口上客气一番,蒲野上前陪李先下殿登车,两人刚刚走到门口,却见殿阶上一人快步抢入,后面赫然跟着气喘吁吁的冀阙宦者令高鸿,慌忙匍匐下去:“恭迎大王!”
“平身!”赵政不耐烦的丢下两个字,脚步如飞的入门越廊,穿**堂,烂昭宫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姬弋与面前,欢喜道:“孟姬,寡人听说你有妊了?”
“大王!”姬弋与羞得举起袖子掩住脸,轻啐道,“怎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
“这又如何?”赵政得了准信,欣喜若狂,哪里还管旁边的宫人怎么想,倒是高鸿与蒲野纷纷暗示,让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赵政在堂上喜得手足无措,看着姬弋与起身想扶又不敢扶,只是道,“不必行礼了,快快坐下!”
想了一想,赵政又道:“如今已是十月,天气转凉,堂上风大,能不待还是不要待了,且去小寝安置。”
荪奴和商妇在庭中听到召唤,忙先去把小寝里的竹席换成了锦席,赵政握着姬弋与的手一起进了内室,目光闪闪发亮:“孟姬,寡人真的有自己的孩子了?”
“大王说的这是什么话?”姬弋与连耳根都红透了,娇嗔着推了他一下道,“难不成妾身一个人能有孩子么?”
赵政这会心怀大畅,被推了一把不以为忤,反而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臂,殷勤的扶着她在席上坐下:“你快坐好,以后见到寡人不必行礼了!一切以孩子为要!”
这种待遇姬弋与前世不是没享受过,但这会见到赵政这般洋溢由衷的欢欣,心底却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心冷:赵政,这是你盼望已久的长子,你这般爱他,你雄才大略,可是到底也保不了他!
她禁不住想起前几日赵政所说的话来: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心中喜悦顿时消了大半。
算一算,前世她死于赵政登基后的第十八年,那时候胡亥刚刚开始咿呀学语,扶苏尚未来得及娶妻,之后的岁月里她成为游魂跟随着爱子的脚步四处飘荡,除了旁观,爱莫能助……
“大王这会怎么过来了?君主媤可还好么?”姬弋与明知故问道。
“君主媤年幼,哭闹不过是常事。”赵政不以为然道,“再说不是还有姒美人在照顾她吗?寡人不过去看上一眼罢了。”
说着赵政倒是有点儿回神了,揽住她在席上坐下,轻声道:“可是为了寡人夕食失约,这么大的消息竟也不派人去琼瑰殿告知寡人,居然跑到甘泉宫去了,若不是阿媪使人来告,寡人怕是到明日才知道!”
因为骤然将为人父,赵政心情大好,所以这会也只是轻责了几句,姬弋与早知如此,略带羞涩的道:“妾身哪里敢怪大王呢?君主媤乍离父母,大王怜恤忠臣,多多照应这是应该的。”
说着低头道,“是妾身胆子小,妾身翁媪过世极早,邻家阿母也没说到……说到如何为人母,妾身……妾身听侍医说了之后又是欢喜又是惶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原本是想让蒲丈去琼瑰殿请大王来的,可是一想,君主媤这会怕是睡了,怕惊动了君主,没奈何下,便想到了几位慈壸,因华阳宫的两位慈壸年长体弱,妾身只得厚颜去了甘泉宫。”
赵政听到甘泉宫,眉宇之间掠过一道阴霾,他伸指托起姬弋与的下颔,在她腮上轻轻一吻,淡然道:“就算要请教诸媪妊事,也不必如此急赶,若半路上摔着碰着了怎么办?”顿了顿,“你我都初为人之翁媪,请教慈壸倒是不错,不过甘泉宫究竟离得远,寡人另替你派几个姆师来罢。”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这里的严妪,似乎就是姆师?”
“大王好记性,妾身却是在甘泉宫里被慈壸提点禁忌时才想起来的。”姬弋与惭愧道,“总是妾身太过惊惶,让大王担心了。”
赵政本来就很喜欢孟姬,这会因着未来的长子或长女,看姬弋与更是一百个顺眼,什么事情都是轻轻揭过,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这样就已经到了亥末,他自是就宿在了烂昭殿,这一夜拥着姬弋与,赵政睡熟之后兀自嘴角含笑。
而姬弋与却瞪大眼睛看着屋顶,眼神由悲伤逐渐转为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