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天后诞,龙耀皇朝有几个大节日,天后诞就是其中一个。加上今年新帝登基,皇后又为新帝添了皇长子,实在是喜上加喜。所以今年的天后诞比起往年更为隆重。本来这些典礼祭祀跟月眠没多大关系,小孩子嘛,负责吃喝玩乐就行了。不过,她的父亲夜澜锋却十分罕见地差人告诉她必须参加早上的祠堂祭祖。所以,天才刚亮,月眠还在梦中会周公的时候,就被红袖几个从床上拖了起来,沐浴净身、梳妆打扮,实实在在地折腾了一番。
今天的她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了,一身合体的水红蜀锦衣裙,脚踏同色珠花绣鞋。腰间扎着一条嵌满了粉色琉璃的腰带,再加上一件天蚕丝编织成的白色小马甲。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小发髻,发髻一侧装点着一对精致的小宫花,虽然未着脂粉,额间一点红艳艳的朱砂,却衬得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脱俗出尘。月眠看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有片刻的失神。唉,还是个小孩子就拥有这等的容色,长大以后还得了?
随便地吃了几口,就被花玲和蝶舞扶上了绣轿。祠堂在郡府最西侧,离东庭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月眠座在轿中,开始忖思,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突然间就重视起自己了,她可不认为他会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其中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夜澜锋,~~~~~”月眠的目光开始变得冰冷,在郡府虽然才短短几个月,但因为有蝶舞这个小喇叭在,月眠也掌握了不少关于夜阑世子夫妇的信息。其中有关她这位父亲的人生经历,实在是精彩啊。
夜澜锋,而立之年,夜澜家族嫡长子。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善文善武,年仅十三岁便一举成为进士,曾是当今天子伴读,在十八岁与应家大小姐共谐连理,是人人羡慕的未来栋梁,众口皆赞的谦谦君子。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前途无限的世子将会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时候,他却开始堕落了,终日流连花丛,招蜂引蝶,整个人变得骄奢跋扈,放浪形骸。更是频频出言侮辱族长,甚至打伤亲弟,最后被祖父狠狠地修理了一顿,扔到了淮南一带。虽然没有被削去世子头衔,但是族人对他的行为已然十分失望。直至到祖母病危时才被召回,人安分了不少。祖父母仙逝后逐渐接手家族的事业,在朝堂上供着一份闲职,一直独自居住在城郊的别院里,轻易不会踏入郡王府。至于这位天之骄子,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自甘堕落,就无人得知了。
轿子稳稳得停在祠堂外,红袖轻轻掀起轿帘,伸出手来扶着她。月眠稳稳心神,搭着红袖的手下了轿子。祠堂外有几名侍卫守在门口,看到她来了,先是向她行礼,然后拦住了红袖道:“闲杂人等一概不能进去。”祠堂重地,除了嫡系一脉和旁庶男丁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
月眠皱了皱眉头,回过头去:“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红袖无奈,只能忧心忡忡的目送月眠进去。
祠堂并没有像郡府其他楼阁一般建造奢华,反而简洁朴实。因为位于西侧,采光有些不足,站在祠堂的前**也看不太清楚祠堂里面的情形,只看到正中间摆这一个青龙大鼎,此刻正烟雾萦绕。月眠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跨进祠堂。
祠堂里面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灯火通明,充满了檀香的味道。正对面的神坛上尊放着夜阑家族祖宗的灵位,神坛前是祭祀先人的祭品。左右两边放着夜阑家各分支先人的灵位,但此刻灵位前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祭祀尚未开始,但这些长子嫡孙个个跪在蒲团上,垂首沉默,神色凝重,没有人发现月眠的到来。月眠稍稍打量了一下,当中不乏身着官服的朝廷命官。夜阑一族果然是龙耀天朝的官宦世家,哪怕嫡系一脉人丁单薄,只要其他支脉灯火昌盛。也无损这个家族在龙耀的地位。不过,此消彼长,现在嫡系一脉也没有祖父在世时的风光了,尤其是近些年夜阑锋的堕落,令家族上下蒙羞。幸好祖父母还有个长进的儿子——夜澜宇,否则这座郡王府早已易主了。
不知是哪个开小差的发现了站在青龙鼎前的月眠,唤了一声:“是大小姐!”
大伙马上站起身来,纷纷退回两旁,纵使嫡系一脉风光不再,但在族长的面前,做做样子还是要的。月眠在这些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下,从容地走到神坛前恭敬地俯首跪拜:“第二十五代嫡系长女,夜澜月眠觐拜列祖列宗~~~~”做足叩拜礼仪之后,才起来向族长和其他叔父行礼。辈分比月眠低的还得躬身向她还礼,月眠眉头一挑,这辈分比她低的还真是大有人在。看着那些已过而立的大人们,装模作样又不甘不愿的样子,月眠心下觉得好笑。怪不得人人都眼红这嫡系当家的位置。
一左一右地站在族长旁边的两个男人,吸引了月眠的注意力。两个都长得很是俊美,轮廓也十分相像,只是两者的气质眼神相差甚远。月眠猜想左边那穿着藏青长服头戴玉冠的儒雅青年应该是她的叔叔夜澜宇,此刻他正满含笑容地看着月眠并赞许地朝她点点头。而右边那一脸寒霜,脸色不善,始终没有看她一眼的应是她的父亲夜澜锋。事实也证明她的确没有猜错,族长将月眠引至夜澜锋身前,慈爱地说:“今天是月眠小姐第一次来祠堂,待会儿,跟在你父亲身边吧,有不懂的就问你父亲。”
“是,月眠谨遵吩咐。”她乖巧地回答。
族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众人时又恢复了一族之长的威仪。月眠跟在夜澜锋的身边,开始进行祭祀。很多人都知道,眼前这位大小姐自郡王夫妇离世后就疏于管教,爹娘都不待见她,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她的父亲。但她既没有像普通小孩一样初次见到父亲感到激动和紧张,也没有因父亲的冷漠感到委屈。相反十分平静乖巧,举止投足中颇有大家风范,着实令人称奇。
今天开祠堂祭祀,过程繁琐沉重,目的简单明了。除了因为天后诞,无非是为了告诉祖宗还有其他族人夜澜锋将择日搬回郡王府。这不算稀奇,毕竟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搬回来合情合理。但是看夜澜锋那一脸寒霜就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意愿。勉强而为,看来必有不得不不为之的理由。
又跪又拜的折腾了一个整整上午,月眠才回到她的琉璃阁。红袖扶着她下了绣轿,蝶舞和花玲已经张罗好午膳和热水等她了。看到月眠神色疲惫,不禁担心道:“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月眠坐在椅子上,对她们笑道:“不用紧张,膝盖有点麻而已。
先沐浴更衣吧。”
蝶舞和花玲忙不失宜地扶起她往内室去。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开始用膳,但月眠显得心事重重,才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碗筷。
“小姐,您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红袖忧心道。
“不是,”月眠凝眉:“我只是有些奇怪。”
花玲不禁好奇:“小姐在奇怪些什么?”
月眠摇摇头,问道:“叔叔还在府内吗?”
“二少爷和二少夫人都还在府内。歇在二少爷的听雨园。”红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