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入睡了的月眠,睡得十分不稳,梦中的她又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争吵、冷战、离婚,又再一次在梦中经历她最惧怕的孤单。父母冷漠、疏离的眼神将她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不要,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悦悦······”
“不要!”一声尖叫,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房间内古色古香的摆设,恐慌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原来是梦。
只是一个梦而已,她拭干脸上的泪痕,安慰着自己。
可是待她彻底平静下来以后才发觉,花玲竟还没回来。月眠在床榻上伸展了手臂,感觉不像中午时那么疲乏了,力气也恢复了些。月眠心中暗自纳闷,为何这疲乏之感来的快去得也快,实在蹊跷了。
她披上外衣,跳下榻。走到窗棂前,推开窗看见天色依旧昏暗,街上一些菜摊子正在张罗开市。
月眠估摸着快要到壬时了,花玲走了四个时辰。郡府离这个小镇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路程,花玲有轻功在身,速度就更快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呢?
她倚在窗前,看着无尽黑暗的天空,心头总萦绕着一股压抑,令她烦躁不安无法入睡。月眠只好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舒缓心中不安。
这时街上的菜贩子逐渐多起来,彼此熟稔地打着招呼。
“李大婶,早哇!今天鱼忒新鲜,要给你家媳妇儿留条不?”
“呀,真呐,活蹦乱跳的,也好也好,留条最新鲜的给俺未来孙子补补。张叔,你得算俺便宜点儿!”
“行行行,你说啥子就啥子!”张叔憨厚得笑道,熟练的抄起网筛,将木桶中蹦跶的最欢的那条鱼直接放进了身后一个小木盆中,又扯起了其他话头:“俺说,李大婶呐,你今天做的饼还真不少哇,平日都是两挑,今天足足四挑,莫不成今儿个还是什么好日子?”
“呸!还好日子,今儿个俺是霉到家了。”李大婶啐了一口,一脸的晦气相:“今天没敢在城里摆摊,全给挪到这儿了。”
“咋啦?”
“你不知道哇!城里出大事儿了!”李大婶用擦布拭着手上的油迹,声音压低了一点,但周边的人仍能听见她的话:“城里有个大官家里昨夜被人纵火,一夜间全烧光啦。”
张叔大吃一惊:“啥,还有这码子事,哪个不怕死的敢烧官老爷的宅子,不会是绿林道上的吧。”
“这俺就不清楚了,那宅子烧的渣子也不剩,听说里头的人也全烧没了,那场面可瘆人呐。”说到这里李大婶打了个冷战,赶紧缩了缩棉袄念了句佛:“阿弥陀佛!”
月眠听到这儿时,心中已凉了半截,花玲迟迟未归,红袖、蝶舞又没有消息,难道······
“哎,知道是哪个大官吗?”
“唉,咱们粗人一个那晓得那么多哩,大概是······是什么王爷、将军之类的吧。哦,对了好像是姓······夜澜的。”
“嗡······”月眠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之间世上一切都离她远去,只剩下那个人的话在她的耳边不停的回响:“人也全没了······姓夜澜的······”
人全没了······
姓夜澜的······
“夜澜!”月眠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抱着头,满眼都是不相信:“不!不会的,这不可能!绝对不·····”
“上天不会这么残忍,不会的,绝对不会!”刚刚才拥有的家人,老天不会这般吝啬,要夺走她的幸福,一定是那个大婶搞错了:“对,是她搞错了。我要去找她们,我要去找她们······”
月眠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强迫自己忽略刚才听到的,口中不停地喃呢:“没事的,搞错而已,搞错而已······”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架子旁,想要取下衣裙穿上,可是不住颤抖的手,却怎么也系不上带子,急得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这一刻,她突然很害怕,怕到全身发颤。若然有朝一日,红袖、蝶舞、花玲还有福伯伯都消失了,她还能否经受得住?答案显然易见!她不能,绝对不能再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月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勉强将衣服穿上,一刻都不敢耽误。她飞快地下了楼,不去理会被她惊醒的店小二的阻拦,打开店门,立即冲出了客栈,一路往京城跑过去。
天色渐明,路人也逐渐增加,月眠在路上不停地奔跑着,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目光,也顾不上刺骨的寒风,一路上磕磕碰碰,她甚至记不清楚多少次被绊倒在湿冷的泥泞雪地上,弄得自己一身狼狈,两条腿重的像是灌了铅一样。可是她知道不能停下,她要找到她们!一定要找到她们······
破晓时分的京城向来庄重沉静,可今天的京城却只有躁动和不安。月眠远远就看到京中上空飘起一阵阵浓烟,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哭闹声、呼喊声,无一不在讥笑她的自欺欺人。那一声声的哀嚎灌进她的心底,令她几欲崩溃。可她心底终究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老天对她们如此残忍。
然而······
眼前这片残墙断埂却硬生生地掐断她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来到郡府的,她站在这座曾经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夜澜郡府前。眼前的一切深深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支离破碎的墙亘上还燃着火苗,烧得发黑的残梁冒着阵阵浓烟。京卫营的士兵还在全力扑火,可是昨日的奢华却已付诸一炬,曾经的辉煌只剩下摧毁后的萧索。天际的晨曦映照在这片人间炼狱之上,显得格外讽刺。
月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连哭泣也忘记了。仿佛一切知觉都已失去,周遭一片死寂,连色彩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这满目的黑暗。
士兵们仍在忙着清理被大火摧毁的郡王府,一具具被火烧得扭曲变形的尸体在这片残墙断埂中抬出来,那恐怖的形态深深地刺伤了她的眼睛。
“不!这不是真的。”月眠顿时慌了手脚,她无助地在这片修罗场中寻找着,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哪怕到了现在她还在想着各种理由来安慰着自己:
“也许她们早就逃掉了!”
“郡府那么大,总不会一下子全烧起来,她们有时间逃出来的。”
“说不定花玲一早就将大家带回客栈了。”
······
可是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才彻彻底底的明白,这些一厢情愿的所谓安慰、希望到底有多可笑。
“花·····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