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师爷竟然离开了,这么多年来,他和薛永谨几乎形影不离,看来这次他的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张异生一边走在返回住处的路上,一边想着。
这两年来,以他的观察不难看出贾师爷绝非什么普通的师爷。虽然在外人眼中,贾师爷对薛大人毕恭毕敬,但他仍能从薛大人对贾师爷的态度中看出一些端倪。
“平常的师爷,怎么可能让自家老爷又敬又惧。”
虽然张异生并不清楚贾师爷的真正身份,但每每与之不期而遇,总能感觉到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仿佛不管自己藏有什么样的心思,都能被对方洞察清楚。
这样一个让张异生看不透摸不清的人物在这薛家大宅中,前几年他神志不清之时还不觉得什么,这两年来实在是让他有些坐卧不宁。如今贾师爷离开,张异生一直提着的心落下了不少。
返回自己的独院中,张异生并未进入房间之中,而是来到了他平常练字的石桌前。
捡起放在石桌上的毛笔,略一思索,张异生便唰唰地写起字来。
半晌,他拿起写好的几张字条,端详了一下,一齐收入了怀中。
随后,张异生一转身,直直地走出了院子,向着宅子大门处走去。
小李和丁姓家丁此时正在宅门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远远看到了走向这里的张异生,诧异之下赶忙迎了过去。
“少爷,要出门去?”丁姓老者向张异生行了一礼,小心地问道。
张异生脚步未停,微微地点了点头。
“少爷,老爷吩咐了,说是少爷身子不好,让您尽量少外出,在宅子里好生调养。”小李插话道。
张异生脚步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向着门外走去。
丁姓老者瞪了小李一眼,向张异生说道:“少爷,还是小的陪您一起出去吧,您一个人出去咱们实在有些不太放心。”
张异生摇了摇头,不等这二人再说什么,几步便迈出了大门,将丁姓家丁二人丢在了身后。
看着张异生越走越远的身影,丁姓家丁回过头,面色不善地冲着小李说道:“不是才跟你说过不要犯了忌讳,你怎么说什么犯什么啊?”
“我,我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老爷和少爷的事情吗?你怎么还在少爷面前提起老爷?”
“可是老爷吩咐……”
“你懂个屁,老爷只是说让少爷少出去,又没不让出去,你这样说不是触了少爷霉头?咱们只要能跟着少爷一起出去,再把少爷去了哪,都干了什么给老爷汇报了,这不就等着领赏了?你这倒好,把少爷惹得不高兴了,都不让咱们跟着。”
“啊?这,这……”
独自离去的张异生并未料到家丁的这些小心思,他此时正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地方。
一盏茶的功夫,张异生在一家店铺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家店铺并不大,两扇半旧的木门一关一开,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百草堂”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从屋内不时地飘出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
张异生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店铺内十分简洁,只有两张桃木制成的椅子正对着柜台,柜台约莫半人来高,正挡在年仅十四岁的张异生的胸前。柜台后面趴着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在柜台上睡得正香。在他背后,则是一排排两人来高的木制柜子,这些柜子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一个个标着不同标签的格子。
张异生用手敲了敲柜台,正熟睡的中年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但脑袋只是向一侧歪了歪,根本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张异生只好加大力气狠拍了柜台一下。
这一次,中年人终于被惊醒了,他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开口道:“谁啊?打扰老子睡觉!”
“嗯?人呢?”
听见声响却未看到客人,中年人正迷糊间,又听见了敲柜台的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了此时还未成年、身高只略比柜台高上一些的张异生。
“原来是个娃娃,我说怎么看不到人。嗯?哎呦,这不是薛少爷吗?不知小的有何可以为您效劳的?”
中年人话才说到一半,便认出了张异生的身份,急忙从柜台内走出来,身子压得比张异生还要低上一些,略带谄媚的说道。
张异生听到中年人称呼他为“薛少爷”,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释然了。
毕竟,以薛永谨在东林乡的权势,他的身份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了,能被认出来也不算稀奇。
张异生不再多想,右手一抬,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倒是听说过张异生口不能言的事情,所以看到张异生此举也并未在意,伸手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可有砒霜?”
“薛少爷,小店中倒是有砒霜,不过这砒霜可很少有人用到,而且此物含有剧毒,您是要……”中年人疑惑地望向张异生。
张异生再次掏出一张纸条,看样子竟对中年人的疑问早有准备。
“砒霜可敢用来敷面?”、
中年人一愣,缓缓地说道:
“哦,小的还以为薛少爷要砒霜是做什么用,原来是敷面。嗯,确实有此做法,取用少量砒霜敷面,可使皮肤白皙无皱,若能配合珍珠粉等物,则效果更佳。不过,毒物毕竟是毒物,虽然有些奇效,但长期使用,虽说没有直接口服来的致命,但也会产生一些隐疾。而且敷得时间愈久,这些隐疾就愈发严重,到最后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实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别看中年人一副懒散市侩的样子,解释起药理来倒说得头头是道,不禁让张异生另眼相看。
“不过,小的倒是听说,这砒霜敷面是青楼歌妓常用之法,她们那些人,靠的就是张脸面,而且做那一行的,就那么几年光阴,所以也就不在乎这些了。说起来,她们倒也挺不容易……”
见中年人摇头晃脑、一副说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张异生有些哭笑不得,赶忙做了个手势,将第三张纸条塞了过去。
“砒霜之毒有何特性?”
“这个,砒霜为白色粉末,溶于酒水之中,则无色无味。至于中毒后的反应嘛,要看中毒方式而定。若是一次服用大量砒霜,则会出现心腹绞痛,面色青黑,四肢逆冷,乃至昏迷死亡。若是长期服用,每次只是服用少许,这就比较难以发现了。只是时间一长,身子肯定会埋下隐疾,若未能及时发现,等到病入膏肓之时,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中年人顿了一顿,又道:“薛少爷,别怪小的多嘴,若是您家里有谁在用砒霜敷面,还是尽早劝停了吧。”
张异生听完中年人的话,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再次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看到张异生似乎接受了自己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喜,要知道如果能够博得这位小少爷的好感,对他这家小店也是大有裨益的。
中年人一边思索,一边接过了张异生递过来的纸条,打开一看,他的嘴角一阵抽搐,竟不自觉的惊呼出声:“啊?要半斤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