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暖阁里灯火通明，慕容天手执书卷斜斜的倚在榻上。玲珑立于身后为他揉按着双肩，手法娴熟极为舒适。刚刚批阅的奏折墨迹还未干，淡淡墨香充斥着整个暖阁。
“你素来喜欢读书。今日朕手里的《宏川集》你可曾读过？”闻言，玲珑嫣然笑道:“奴婢自然是读过的。宏川先生的作品多数针砭时弊，家父生前十分喜欢。奴婢也曾跟着读过几本，只是不甚懂得。”见玲珑谈起诗书那发亮的双眼，慕容天施然笑道:“朕记得你父亲是教书先生。如此你定是识字了。以后朕这御书房里的书你尽可拿去读罢，也不必知会朕。”
皇帝话虽是不经心，可后者却是受宠若惊。但见玲珑微微一愣，欣然而惊喜道:“奴婢谢皇上恩典。”“不必谢朕。你做事周到谨慎，朕心中有数，这就当奖励你的。”话音未落，却见御前近侍林世安匆匆进来。“皇上，合欢宫差人来报方才在皇后娘娘的晚膳中发现了毒药。”
闻言，皇帝眸色一凛，皇后乃一国之母，敢在皇后的膳食中下毒，贼人的胆子倒是不小。皇帝此刻虽说是面无表情，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皇帝这是隐隐有怒气的征兆。“皇后现在如何了？”“皇后娘娘此刻还没有醒来。不如请皇上亲自去合欢宫瞧瞧吧！”
皇城里的夜似乎比别处更加的幽深寂寥。皇帝步履匆匆地来到合欢宫。合欢宫内一如此刻的黑夜般寂静，宫人们低头跪于地上，众人缄默。但见瑜妃等人守在床边。还未等皇帝发问，瑜妃便手脚利落地为皇后掖好了被子，起身答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方才太医诊过脉了，皇后娘娘所食不多，现下是平安无虞。不久后便会醒来的。”
因着瑜妃的话语，皇帝皱着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有劳瑜妃了。”胡漪兰微微含笑，柔声道:“臣妾奉命协理六宫。却不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臣妾怎担得起皇上的谢呢？”皇帝未曾责怪，只是摆摆手。“下毒之人防不胜防，这又怎么能怪你呢？”胡漪兰眉心微动，施施然行了个礼。
外头的月色像罩了一层黑纱似得，黯淡无光。墨色的天际，偶尔有些许星光闪耀。无月无星的夜里，总是会让人生出许多感慨。
“姐姐现下身子可好些了？我本是贱奴，原不值得姐姐相救的。反而还连累姐姐被责罚……”
皇城的东南角，这里的宫殿算不上破败，却也不算整洁。因着是给辛者库做劳力的低等宫人们的住所，所以内务府的人并不上心。玲珑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轻易说出口。何为贱奴？你与我又有何不同？”
闻言，楚惜水秀眉轻蹙。巴掌大的小脸虽然有些脏污，但依稀可以辨认出精致秀美的脸庞。“我本是罪臣之女，因着先帝开恩才到这辛者库来。这辛者库里除了罪臣之女便是犯下大错的宫人，我又有何不同？姐姐莫要因此连累了自己。”听见惜水劝慰的话语，玲珑却是摇头，安慰她道:“皇上在登基之初便赦免了你父亲的罪行，你如今已不是罪臣之女了。又何必妄自菲薄呢？”楚惜水不再言语，只是眉间仍有化不开的愁绪。
这日，天朗气清，御花园西侧的教坊司外却围了许多人，热闹得很。
“那儿是怎么了？怎的围了这么多的人？”流波亭里，慧贵嫔看着不远处的教坊司出声询问。近侍暖冬看着教坊司的热闹劲儿也乐呵呵地答道:“主子，听说教坊司里头新来了个舞姬，那舞跳的好看极了。这会儿围着这样多的人，准是里面又在练舞了。”
“舞姬？”苏云兮蓦地想起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皇帝同宁王去南境，路过秦淮碰见了一位舞姬。虽是个青楼女子，却傲气如菊，卖艺不卖身。皇帝与她一见如故，却因为时间而为来得及将其赎身。然而回京时再路遇此地却已是物是人非，二人便生生地错过了。她当时有孕在身不曾跟去，这事也是后来听旁人说起才知道的。为此，皇帝在王府中还低迷了好些时日。只是不知如今这位舞姬是否就是当年那位呢？
秋日里的景色虽好，可思及此。苏云兮却是再没了赏景的兴致，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悦道:“本宫有些乏了。回去罢。”走着走着，自己反倒笑了。低声道:“华国如此之大，这人也未必是她。许是我多心了罢。”
是夜，星光闪烁，秋日的夜里凉意十足。瑜妃胡氏随意地裹了件外衣坐在咸福宫的石凳上。殿内的绿意整理好床铺走近道:“小主别等了，皇上今儿翻了如贵嫔的牌子，此刻已经在安福宫了。”闻言，胡漪兰轻叹口气。“如贵嫔是太后的表亲。皇上常去她那儿也是情理之中……皇后那边如何了？”绿意替胡氏紧了紧衣裳，道:“小主放心。皇后娘娘已经好了许多了。这会子应是休息了。”胡漪兰点点头不再言语。过了半晌却又听她问:“我听说教坊司里来了个舞姬？”绿意点点头，“是。前些日子皇上允了教坊司纳新。这舞姬便是随着这批进来的。”瑜妃点点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应是不算太晚。抚了抚鬓边，侧头对绿意说道:“你简单帮我梳理一下。本宫要去教坊司瞧瞧。”
夜色无边，偶尔刮起阵阵秋风让人忍不住打死了哆嗦。西长街上，宫人们来来回回地不断走动，眼睛不住地朝跪在地上的玲珑身上瞟，却是无一人敢吱声。
“玲珑姑娘这是怎么了？这样晚了怎么跪在地上？”路过的瑜妃秀眉轻蹙。话音刚落，却见锦绣从芷兰宫内走出。“奴婢给瑜妃娘娘请安。玲珑姑娘方才冲撞了我家娘娘。所以娘娘罚她在这青石板路跪上一个时辰小惩大诫。还望娘娘莫要插手。惹恼了我家娘娘，奴婢也不好交代啊……”瑜妃看了看锦绣，淡淡道:“这秋日的夜里这样凉。玲珑姑娘身子弱。若是因此生病可就不妙了。”
听着瑜妃的话。锦绣却没有被唬住，也不忘礼节，笑吟吟道:“娘娘这是为难奴婢了不是？”闻言，瑜妃看了看她，缓缓道:“若是锦贵嫔问起，你只管说是本宫让的。”
见此，锦绣也不便再阻挠，对着瑜妃行了个礼，便退回芷兰宫了。
胡漪兰身后的绿意伶俐地扶起玲珑，笑道:“玲珑姑娘受委屈了。快些起来罢。”玲珑起身对着瑜妃行了个礼。后者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番，淡笑道:“姑娘日后可要小心才是。莫要再冲撞了什么人，反倒叫自己受苦。玲珑姑娘虽是御前的人，但终究还是宫人，可要小心些才是。”“瑜妃娘娘的话，奴婢记着了。”看着玲珑低眉顺眼的样子，瑜妃点点头，凤目里闪着些许星光，秀美弯弯，妆容清丽，自有一派朱门贵女的端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