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气氛有些诡异。
原本说说笑笑的一家人,因为暖江的到来,突然冷了场。四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让她很不舒服。
那王其诺更是像要与她作对一样,一直弓着身,她不去扶他,他便也不起身。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
暖姜无奈,只好虚扶起王其诺,嘴里客气道:“诺郡王不必多礼。”
就在暖姜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做才能更合乎礼仪,不致再多丢一次脸时,白子谵突然开了口:“涧雪,过来!”
暖姜从未觉得白子谵声音如此好听过,忙不迭走过去,在白子谵身旁坐定。
王其诺低着头,有些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遂摇摇头,自嘲一笑,也入了坐。
一顿饭吃得暖姜甚是紧张,但反观白子谵三人,倒貌似并没有被之前的小状况所影响,不时说上几句话。
膳毕,老太妃便和王其诺告了辞,白子谵除了礼貌地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并没多做挽留。
待二人离去,厅中便只剩白子谵和暖姜二人,暖姜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身后袭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惹到白子谵,懦懦道:“王爷,若无其它事情,暖姜也回去了。”
白子谵看也不看她,拿着茶盏啜了一口茶,这才慢慢开口道:“倒没看出来,本王的王妃倒是挺受欢迎,诺郡王对你可是喜爱得紧。”
暖姜实不愿与白子谵逞那一时口舌之快,遂也没计较白子谵语气中的轻蔑之意,只淡淡解释道:“回王爷,暖姜下午只是在府中走走,碰巧遇到棉棉中了毒,暖姜会些医术,不忍见那猫难过,便帮它解了那毒,这才碰巧与寻找棉棉的诺郡王相识。”
白子谵闻言不再说话。这其中缘由他早已清楚,本就怪不得她什么。只是,白子谵却不知道为何,对暖姜总是抱着些似有似无的敌意。
或许是为着涧雪的缘故。
他看着身前的女子,她的样子,以及这几日的表现,并不似心机深沉之人,而她对自己,也的确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情谊。
莫非,真的是涧雪在骗他?
可是,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涧雪扯出这样一个谎言,把自己的妹妹就这样推到他的身边?
他想不出,那个对他发誓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的女子,为何会在二人大婚前夜就这样离开,甚至连个当面的交代也没有。
这几日,白子谵茶饭不思,甚至动用了整个王府的暗人,到处去寻涧雪的下落。但她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何如,也寻她不着。
人前他强装无事,唯恐什么人看出什么纰漏。
但人后……
他只觉这一辈子,除了母亲去世那次,便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
因此,涧雪莫名其妙送来的那封信,有如此多的漏洞,直到此刻,才忽然发觉。
白子谵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叹息道:“若不是为你,你道涧雪为何会在大婚前夜消失的无影无踪?”
声音有些飘渺。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暖姜听后,先是一愣,这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点。
继而,她收起了刚刚堆了满脸的讨好的笑意,踟蹰着该如何回答他。
实话实说?肯定不成。
万一白子谵恼羞成怒,杀了她泄恨也是可能的。
但是要她随便编个理由骗他,她……却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的。
半晌,白子谵见暖姜呆愣愣地站在那,微微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眨巴着,似在思考什么,神情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此时,天已黑,屋内的红烛火焰忽明忽灭的跳跃着。给整个房间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暧昧。
他的心神微微有些乱,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起身向暖姜走去。
暖姜却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大跳,瞠目结舌地指着白子谵:“你,你,你,你能走路?”
白子谵见她如此震惊,低低开口解释道:“我从未说过我不能走路,只是有些不方便罢了。”
暖姜定下心神仔细一瞧,方瞧出白子谵走路的动作果然微陂。有点不好意思道:“对,对不起。”
“没什么,前几****身子有些不适,一直坐在轮椅上,你不知道,原也不怪你。”他声音仍是淡淡。整个人看过去,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暖姜慌忙走去他身边,问道:“那怎么这会儿突然不用轮椅了?”
“不为什么。”暖姜翻了个白眼,果然是白子谵式的回答。
白子谵看着身旁有些挫败的小女人,生硬地开口道:“你若无事,便陪我去院儿里坐坐吧。今日月色正好……”
“今日月色正好,不若师太便从了老衲吧!”暖姜突然想到前世时不知在哪看到的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暖姜这招学得果然不错。
白子谵不愿与她多做计较,笑了笑,便罢了。也不再理她,抬脚向门口走去。
夜凉如水。
一轮皎皎明月挂在天幕之中,黯淡了周围闪烁的繁星。
白子谵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之中,微微抬头看向那轮明月。
暖姜这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坐在轮椅上的白子谵。他的背对着她,身材出人意料的高大挺拔,不似一个常年卧病的人。
“你说,那嫦娥,会不会后悔,当初抛弃了后羿,如今只能忍受着年复一年的孤寂。”白子谵并未回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不知怎的,暖姜竟想起了那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样想着,嘴里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吟了出来。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是,你做的?”冷不防,白子谵问道。
暖姜大囧,赶紧解释道:“不不不,这诗只是暖姜偶尔听到。刚才触景生情,有些情不自禁。”
白子谵喃喃开口道:“这定也是个伤心人……”
暖姜静静站在白子谵身后,心中五味杂陈。对他,不知是该怜还是该怒。
此时,白子谵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身来看向暖姜。月光粼粼地照在他的身上,一袭月牙白的长衫衬得他俊逸得不似凡人。一双凤目淡漠得仿若望不尽头的苍穹,隐隐泛着一层雾气。
暖姜只觉他的目光里,泛着一种叫做悲天悯人的东西。
她懊恼得觉得自己脑袋肯定秀逗了,不过是因为今日月光明亮些,白子谵又比平日温柔了些,自己竟恍惚以为他真是谪仙下凡,不一刻,便要羽化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