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这白子谵,暖姜曾经和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算全然陌生。
那还是在六年前,暖姜跟着道长在伏羲山学医修行之时。上山采药的暖姜阴差阳错地救了受了重伤已经危在旦夕的白子谵。那之后不久,她便被送回了严家。
如今,因缘际会,自己居然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心里倒是不知是何滋味了。
年少时的相救之情在暖姜心里其实算不得什么。那种时刻,放着无论是谁,都不会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孩子袖手旁观吧。而且,将他救回山上后,由于师傅的原因,她并未再见过他,想是白子谵连她叫什么名字也是不知道的。萍水相逢,若说情根深种,便真真是笑话了。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本如止水的心,便不期然的,荡起了一丝涟漪,平白生出些许紧张。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盛大的婚礼,即便本不属于自己,对每一个女孩子来说,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正在向自己走来的男子,虽说对他并无特殊感情,但毕竟,刚刚他们已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拜过了天地。
如何能让她将这一切置之度外。
屋外,一个身着大红喜袍,头戴巍峨金冠的男子,正在一群皇子公主王公贵戚的簇拥下,向新房而来。此刻的他,神采飞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让人不得不感叹,的确,人生有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娶得心爱的人,让这素来不苟言笑的王爷,露出了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而这会心的笑,惊艳了所有的人。
西陵王朝武德皇帝生有七子。三个皇子,四个公主。今天的新郎官便是三皇子,白子谵。武德皇帝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还在做太子时,就引得五国公主竞相青睐。但他最后却娶了东庭王朝的第一美人,王心慧为太子妃。这段郎才女貌的美丽爱情一时在东庭传为佳话。可能是基因好,其子外貌俱是过人,尤其以三皇子为甚。东庭民谣曾经这样夸过三皇子白子谵:
古有宋玉,今有子谵。不见子谵,乃见且狂。谦谦君子,宜容宜止。智胜千里,冠绝古今。
新婚的谵王,内心被幸福的喜悦占得满满的。
十四岁那年救他的小女孩,在他二十岁这年,终于成为了他的妻子。这是他盼了整整六年的人儿,让他怎能不欣喜若狂。六年前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早已历经风尘成为他心里最珍贵的珍珠,他犹记得十四岁的自己趴在那个小女孩瘦削肩膀上时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他要娶她为妻,给她人世间最好的一切。
就在白子谵兀自沉浸在过去的时候,旁边的马摇突然大喝了一声:“谵王小心!”
白子谵猛然回过神,只见一只箭矢从房顶射来,又疾又狠,幸得他从小习武,下意识偏过脸来,箭矢险险擦过他的脸,没入旁边墙中。
一群人此刻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谁敢在谵王大婚之日,公然前来王府行刺,真是胆大包天。马摇大怒:“来人啊!这王府的守卫都是吃白饭的么!快去给老子把刺客抓回来,留活口!看老子不生生拔下他一层皮来!”
马摇自幼就跟随在谵王身边,身子越长越壮实,体现出西北汉子的本色。谵王本想让他也习武之余也识些字读些书,哪知马摇一到学堂必会称病,因此也就作罢。但是他的武艺却越来越好,最近几年更是被皇帝青睐,赐了禁军教头的官职。不过,虽说马摇已经为官,却从不敢忘谵王恩情,来到王府仍以奴才自居,从不托大。
今日谵王府里出了这样的纰漏,马摇心中自然暴怒。
谁知谵王却轻轻摇了摇头,道:“马摇,罢了。那人的目标并不是我,否则他若射向我的胸口,我今日必死无疑。”停顿一下,他继而说道,“来人,去把那箭矢取下,拿给本王。”
一个小厮听命立即取下箭矢,呈递给了谵王。众人全都围了过来,想要看看谵王要这箭矢到底有何用处,却见箭矢顶端赫然是一封信。
谵王取下信,信封上几个字清秀隽永,令谵王心下一动。那是漂亮的行书字体:子谵亲启。
白子谵怎么会不认得,这是涧雪的字。曾经他与涧雪在一起时,涧雪总爱缠着他在他的画作上题字。每每白子谵都是挪揄涧雪毁了他一副好画,却偷偷拿回王府叫下人裱起来好生藏着。
只是,涧雪不应该是在新房里么,为何会有这样一封奇怪的信?
满怀疑窦,白子谵打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细细看起来。
众人不敢逾越,只是盯着谵王,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边白子谵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子谵:
这是涧雪最后一次如此叫你,你看到这信之时,便是涧雪离开之日。不要来找我,涧雪真心想躲,找也是白费心思。
你一定很好奇,涧雪不在了,那么屋里的新娘是谁吧?我可能从未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妹妹,名唤暖姜。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所以抱歉,不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暖姜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一直卧床不起,做姐姐的看在心里自然心痛难当,祈求她能够千般安万般好。不知何时起,她总该拉着我问我和你有关的事情,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她居然一直偷偷仰慕于你。
子谵,你能理解我么?若是她人,涧雪即便死了,也绝不让别人抢了你去。可是她是暖姜,从小就受尽委屈吃尽苦楚的我的亲妹妹,我如何能够和她抢爱人。
涧雪所言到此为止,不管怎样,若你还爱我,那便连着对我的爱都给了暖姜吧。
涧雪在此祝福你二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涧雪
绝笔
看到最后一字时,谵王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一封信也被他窝成一团紧紧捏在手中,仿佛和手中之信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却都在心里暗自猜测这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谵王前后判若两人。
谵王双唇紧抿,似是在沉思。人群也随之安静下来,大家都怕一时说什么做什么惹得这位冷面王爷不快,引火上身。
就在所有人都有点挂不住想要告辞之时,谵王终始开了口,没了之前的春风得意,难得一见的温润,恢复了惯常的冷清之感:
“大家见谅,刚才那封信没什么,只是一个家奴走失。王妃脸皮薄,怕见生人,大家就这么进去,怕王妃做出什么令众位尴尬的事情。不如待本王进去和王妃交代一声,再请大家一起来热闹如何?”谵王语气很是客气,似是询问众人意见,只是此刻哪还有人有胆说一个不字。于是都恭敬答道:“一切遵循谵王之意,我等自会在门外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