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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少奶奶,这件绣袍改好了,穿上试试吧。”

紫黛抬头看见沈月华走了进来,连忙招呼:“多谢沈大娘了,快坐吧。”

沈月华以复杂的眼神看着紫黛,看到紫黛看过来,急忙挂上笑容:“少奶奶,不坐了,我这就走了,这袍子您穿上试试,看看改的怎么样。”

紫黛接过绣袍,将身上的外衣换下来,露出的脖颈上红绳的末端,那里仍旧挂着那白玉莲花。

“少奶奶,这白玉……”沈月华盯着那朵白玉莲花,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

“这是……”紫黛刚要回答,却忽然想起娘死之前嘱咐她的话:

你……逃出去后……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是你娘……这个……你带着……别让任何人看到……

“这……就是块平常的玉啊。”紫黛不自然的搪塞道。

“少奶奶这么随身带着,很重要的人送的吧。”沈月华有些急切的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女孩家的装饰而已……”紫黛低垂着眼,她不想骗她。可这是很重要的信物,除了另一个同样拥有这块玉的人,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它的来处。

“哦。”沈月华应着,心里却还是不死心,只是不好再问下去。她努力挂上满脸的热切笑容:“少奶奶穿着真合适,也就是您这样的美人儿能穿出这种韵味。”

紫黛回头笑笑,心不在焉。一直到沈月华走出后院,她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些年来,她刻意不去想自己谜一样的身世,因为随着母亲的去世,想它已经毫无意义。其实,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她是从杭州妓院里长大的,从小就是那些姑娘们的小丫头。母亲是那里最美的人儿,琴棋书画,乐舞歌吟,无一不精。但意外的是,母亲并不是花魁,就算其他任何一个花魁都无法像母亲一样招揽众多豪门显贵的客人,鸨妈妈也从不会让母亲攀上花魁的头衔。相反,母亲的地位是极低的,她甚至没有自己选择客人的权利。母亲却好像这一切理所当然,她受人欺负在母亲面前哭闹,母亲每次都只是苦笑的看着她,不做任何解释。她渐渐明白无论她们母女怎么努力,似乎永远只能任人欺凌。

随着她慢慢的长大,鸨妈妈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她看得懂,那是鸨妈妈对新买进的姑娘所露出的那种评头论足的眼神,只是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还多了一丝惊艳,还有贪婪。她知道母亲也看出来了,因为从那几年开始,母亲不停地带她逃离,只是没有成功过。每一次母亲被抓回来,身上还带着鞭条留下的的满身血印,就开始计划下一次的逃离。那两年,母亲眼中那灼灼的坚决与镇定,让她也跟着燃起了希望,却忽视了母亲日渐虚弱的身体。

最后一次的逃离,母亲计划了很久,她们成功的逃出来了,母亲带着她日夜兼程,一直逃到了扬州。当她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进城时,却再一次绝望了。她看到了满城的通缉令,是母亲的画像,她不明白官府为什么要抓她们,而母亲的眼睛却好像忽然熄灭的灯盏,变得了无生机,母亲又回到了当初任命的样子。

万幸的是,狼狈不堪的两人并未被人认出来,她们躲过了官府的追查,但接踵而来的问题却并未解决。她们像乞丐一样生存在这闹市里,母亲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拖着病体,母亲艰难的照顾着她,应付着各种突发的状况,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还遇到了一些无赖和登徒子。

她还记得那天夜里,母亲坐在破庙里,搂着她拼命的哭。母亲准备放弃挣扎了,可仍旧不想放弃唯一的女儿。也就是那天夜里,她知道了她的父亲是谁。八年以前,去扬州经商的周朗丰第一次看到母亲,他疯狂的迷恋上了母亲,不在乎她出身风尘,只一味的沉溺。他将带来做生意的钱全都花在了母亲身上,大半年的时间里独占着母亲。母亲以为她等到了希望,可是周朗丰回扬州后,就再也没回来,而母亲却有了她。

第二天,母亲就去了官府,她躲在街角的角落里,看着母亲走进去,直到消失,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的周府走去。可是,那个她应该称为父亲的人冷冷的看着她,毫无一丝动摇的任家丁将她挡在门外,她看见了那个站在父亲身边,高傲鄙夷的看着她的美丽妇人时,终于明白,父亲不会认她。

终究,她还是回到了母亲身边,母亲被送到了当地的一家妓院里。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定要呆在这种地方,可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只要她还和母亲在一起,就该庆幸吧。而这样小小的幸福也在来年的春天被打破了,母亲去世后,她逃离了那里,也许是她太小,没有人记得将她抓回去。

流浪两年之后,她那一面之缘的父亲找到了她,有一瞬间,她觉得父亲眼里流露出一丝疼痛,一点惋惜,还有愧疚。可是转瞬即逝的情感不能代表什么,他将她接回家里,却不曾对外承认她的身份。除了府里的人,没人知道周家有两个女儿,除了周紫嫣,还有一个周紫黛。

紫黛轻轻擦去面颊上不自觉留下的泪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一个从未得到过温暖的人,一旦接受这种暖人心窝的温度就会上瘾一样越陷越深。她只能祈求上天不要捉弄她,让她好好守候属于自己的幸福,相公的爱那么热切、那么专注。他,不会负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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