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六月六的中午,太阳隐入了厚厚的云层,屋外没有一丝风,就在倾盆大雨即将到来的时候,蓝兰的肚子痛了起来,有经验的大宝婶拉起她的裙角一看,粉色的血迹已经顺着大腿流了出来,连忙把大宝叔和昔淳赶出去叫人。
她则扶着蓝兰进到了早就一切就绪的屋内,转身出门烧起了热水。
蓝兰忍着不时袭来的阵痛,听着外间不时增加的人声,顾不上感触什么了,抓过枕边她特意烤制的甜饼干,就着糖水吃了不少。
村里的两个产婆很快来到的房间,她俩和蓝兰早就熟识了,也不客套,洗净双手检查情况后,瘦高的沈婆婆不禁称赞道:
“兰夫人的情况不错,没怎么痛,产道都开了一指,高嫂子,待会你负责盯着她的情况,我负责接生,哎呀,快,再去叫我就媳妇进来帮忙,兰夫人肚里可是三个孩子呀!”
蓝兰一直不发一言,深深记得杜郎中的交代,保存每一分力气,不然,后面的孩子容易憋着,虽然蓝兰给他讲过剖腹,但杜郎中表示,没有医者敢那样做。
外面大雨已经落了下来,蓝兰一直咬着一条汗巾,痛得满头大汗,连昔淳在外的呼唤都没有应声,终于,产道在她一次次努力下打开了,第一个男孩顺利地被沈婆婆拉出来,剪掉脐带后,交给媳妇清洗。
这就是村子小的好处,门外聚集了一群前来帮忙的老少女人们,听到了第一声哭声,都兴奋地继续等待着,时间已是傍晚时分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接着第二个男孩也顺利来到了世间。
蓝兰感觉自己实在好累,好累,高嫂子见状,连忙拿出蓝兰含住的棉巾,却发现白色的棉巾被血迹染得通红,蓝兰一直机械地用力,整个唇被粘在了棉巾上,高嫂子这一拿,扯破了她的嘴唇,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生完了吗?”
高嫂子抹抹眼角的泪水,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生孩子不曾叫痛的母亲,她一边给蓝兰喂糖水泡开的饼干,一边告诉蓝兰还有一个呢。
蓝兰困难地将嘴里带着腥味的饼干糊咽下去,喘了一口气,又开始用力往外使劲,嘴里慢慢布满了腥味儿。
屋里本来因为新生命来临高兴的几人,见状,鼻子都酸酸的,蓝兰感觉到有东西滑出自己的腿间,耳边好似听见恭喜的声音。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
感觉到不对的高嫂子,连忙遮住她的下身,开门叫进来杜郎中,也叫了村里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帮着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室内,刘昔淳这才挣脱大宝叔的双手冲了进来,看到床上满面的汗迹水迹,全无声息的蓝兰,他伤心地哭骂起来:
“就为了那三个小东西,你就舍得丢下我……”
床边的杜郎中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昔淳的背上,
“你小子先不要嚎,你姐姐暂时没事,只是脱力昏迷了,让她睡上个两天,还是生龙活虎的兰夫人。你可要小心你刚才的话别传到你姐姐的耳朵里,到时非得教你的两个侄子,一个侄女不理睬你这个爱哭的舅舅。”
刘昔淳这才停住哀嚎,抽噎着接过大宝婶手中的布巾,亲手给蓝兰擦起了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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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男人,蓝兰心道:难道执念太重,又变成孤魂野鬼回到他的身边了?
阑王府,聴阑轩的卧室里,上官夜阑捂着胸口再次从床上坐起,蓝兰失踪后,他被胡玉轩带回了皇都,花了御医半年的时间,现在内伤才算有些转好,他自回来后一直没有上朝,春天的殿试也是上官弘泽得信后,亲自回皇都主持的。
半年来,他一直在聴阑轩养伤,对外面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过问,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上官弘泽回朝后,和上官星棠都很为夜阑担心,为了开解他,上官星棠经常会拿来一堆琐事找他讨论,但毫无例外地会被推到书房去,自己查找资料。
今日也是如此,早上他就来了,上官夜阑知道了草儿和蓝兰都是六月六的生日,本来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星棠偏偏在一边打扰自己。
夜阑无奈,假意要睡会儿,来到了卧房,刚躺下不久,一种陌生的刺痛从心口袭来,坐起来想要去书房呢?又想到上官星棠肯定还在。只好继续躺下,想不到,现在是第三次剧痛了,看看天色,都快入夜了吧!
一心以为上官星棠已经离开了,他抚着胸口往书房走去。
蓝兰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遇到第三次刺痛后,蓝兰也跟了上去。
从后面看去,夜阑瘦了好多,他发现“兰”不见了吗?还是国事、家事太多了,有些操劳,他怎么不爱惜身体呢?
星棠呢?祝音非、胡玉轩……还有那么多下人,都没看到吗,都不会劝他保重吗?
“你怎么还在?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管!不管什么郑爽、不管什么牧野要上贡、不管大理要买书……什么都不管!你们也都别管我。”
“七哥!你怎么这样?为一个女人值得么?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都为了她伤了心脉,病了那么久!即便她就是你心念念的‘兰’又怎样?她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就算她就是刘草儿本人,她的样子始终不配——”
上官夜阑听见有人侮辱蓝兰,顺手抓过手边的一本书扔向了他,
“我不允许你诋毁兰,是我错了,我有眼无珠,那么多的巧合,我一直忽略了,我真的好后悔!我也没了‘责问兰为什么骗我’的勇气;我由始至终对草儿的视如不见,让兰怎么敢说!”
上官星棠见他淌出的男儿泪,并不计较他的“攻击”,顺着他的话牵强地劝道:
“或许,她怕你背不伦的罪名吧,或许她希望你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门当户对?”
“算了,你回去吧,告诉父皇,真的我什么都没兴趣了,你看,从到溯边错失了兰以后,我连惩罚刘昔阳母子的事都没有插言,全是祝音非依例律办的案。你们让我再休息一段时间看吧,放心,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见到夜阑越说越意兴阑珊,星棠也只好放弃了劝解,“那好吧!我先走了,音非说,谢谢你不怪他动了你的女人!”
“你转告他,只要他脑海里不要再妄想我的兰,忧昙那样的女人,我不在乎。”
等到上官星棠离开了书房,夜阑坐在书桌后,向往常每一天一样:
“兰!”
蓝兰还沉浸在刚才得知的事情的震惊中,夜阑现在这种置身事外的生活态度真的全是自己造成的!
“兰!你千万不要死!若是让我知道你死了的话,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追来的,我知道若是你们活着,你一定会带昔淳找家人的,昔瑕我放在祝先生那儿了,刘城主我没有动他,我有什么资格动他?连我都做出如此的错事!”
夜阑捂着脸无助地趴在书桌上,声音带着令人鼻酸的悲意!
“阑!”蓝兰试着喊道。
夜阑猛然抬起了头,脸上的伤痛一览无疑,“兰!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嗯”
“草儿呢?在哪?我错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你就待在身体里,不用你那么幸苦地换来换去,你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蓝兰听到他真切的话语,实在不忍看他脆弱的模样,正想述说她的经历,可这时,她感到一股拉力在撕扯自己,耳边传来婴儿的哭叫,连忙长话短说:
“我们没死,你要振作,即使不当皇帝你也要为民做点实事,不准再自我放逐了,我们在桃源镇-”
模糊中,夜阑只听清了几个词:我们没死,作皇帝,桃源!
他认为,蓝兰要看到他作皇帝,这是自己以前不懂事时,一直挂在嘴边的一个理想罢了。但,昔瑕曾告诉自己,草儿说过自己当皇帝一定最帅!只是桃源……他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看来!是该振作起来,一边满足兰的愿望,一边慢慢寻找她吧!
蓝兰挫败地睁开双眼,不知道最后的话夜阑听清楚没?要是他继续消沉下去可怎么办呀?
旁边的哭声还在继续,大宝婶闻声走了进来,见蓝兰睁着眼睛在看宝宝,关心道:
“饿了吧,小兰,婶去给你端吃的来!”
不等蓝兰搭话,又风风火火走了出去,蓝兰正好仔细看看宝贝们,三个宝宝并排躺在那,包了两层薄棉布,看上去都好小,蓝兰四指并拢就能完全遮住一个宝宝的脸庞,有两个不受哭声的干扰,依旧闭着眼睛睡得香香的,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个大声哭泣的宝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宝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进来了,见状,把碗递给蓝兰,接过她手中的宝宝,摇晃着:
“你从昨夜睡到现在,一天多了,都快把昔淳愁死了,你在看宝宝们啊!来,我告诉你,他们的手腕上都挂了印了一、二、三得银镯子,是你大宝叔提前打的,没想到宝宝也提前近一个月生了,还好杜郎中提醒过我们早作准备,前面两个是哥哥,后面一个是小妹妹,杜郎中仔细看了,身体都还不错,只是个子有些小。喏,我现在手里的就是大哥了。”
拿着戴着手镯的小手腕给蓝兰看过,接着又道:
“昨儿一天,村里有几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小媳妇就来帮你奶过孩子了,大根和二根在山上找了两头刚下崽的野山羊回来,现在,他们挤了不少鲜羊奶了,我这就抱这个大的去吃点,待会儿,等你两个嫂子来了,让她俩教教你,怎么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