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看不清面容的幢幢人影,他们包围着他,充满恶意地窃窃私语,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他烦透了,他恨不得杀光他们。心中的杀意无限膨胀,就在他快要动手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了。
他知道是谁。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中被某种情绪涨的满满的,他知道,那不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杀意,而是某种陌生的,让他忍不住不断回味的雀跃。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过身,仍旧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那是谁。
他张嘴,快要喊出那个名字——
眼前那人空白的脸上却突然划过两道泪水,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弥漫,他愕然地低头,看向染红的手掌,视线稍移,那人的腹部上赫然插着一把短刀。
他慌了。
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茫然地抬手想要拥抱那人,却在手掌触及之时燃起熊熊烈火,将那人吞噬殆尽。
然后,他崩溃了……
敖荣平静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油灯下映照出几张稚嫩的脸庞。
“哎呀,他醒了。”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长相白净的少年开口说道。然后一旁的言昕就凑上前来,仔细打量他。“荣先生,你还好吗?”
敖荣皱眉,不悦地盯着她,“怎么回事儿?”
言昕还未开口,之前那个少年就凑上前来,解释道:“大叔,你受了伤,那伤有毒而且已经蔓延了,若是侵入心脏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幸好你遇见我,小生略通医术,暂时止住了毒气的蔓延,保你三年五载死不了,不用太过感激,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不过你若是真要感激我,不如……”
那少年还想絮絮叨叨,却猛然发现自己发不了声了,他一脸恐惧地掐住脖子,努力咳嗽,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站在一旁的赫连阡立刻奔到他身边,紧绷着脸上下查看。
敖荣坐起身,冷然道:“何必这么紧张,话多,我就只是让你闭嘴罢了。”
少年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对他施了禁言术,也不再激动,稍微冷静了下来。
敖荣不管他怎么想,兀自撩开衣摆,查看腹部的伤口,一看竟发现不知何时伤口周围布满了鲜红色的咒文,那咒文不断蔓延至胸膛,越往上颜色越淡,在靠近心脏的部位堪堪停住。
这哪儿是什么毒,这明明是诅咒。
他想起那个无极宗的魏无道,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魔修。
是他大意了。
他抬头看向那少年,“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嘴一笑,无辜地指了指嘴巴。
敖荣阴沉地盯着他,然后开口,“说吧。”
少年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般,然后不知死活地继续开口废话:“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别突然就施展法术对付小生这种普通人嘛……”
敖荣看着他咬牙狞笑,赫连阡立刻捂住了少年还在叽叽喳喳的嘴,敖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比他识趣。”
赫连阡谨慎地答道:“舍弟还小,望……阁下多多包涵。”
“你是他兄长?”敖荣好笑的看着他,“叫什么名字?”
赫连阡怕他弟又多嘴,便一并答了,“在下叫赫连阡,舍弟赫连陌。”
敖荣打量了他几眼,挑眉道,“你弟会医术,你呢?”
赫连阡抬了下眉,便面无表情地应道:“……略懂一点。”
敖荣见他明明说得谦逊,但眉眼间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少年虽然老成,但显然还没学会如何完美的隐藏情绪,即使面上再无表情,敖荣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那丝得意,察觉到赫连阡有所隐瞒,却也不戳破,只是问道:“师从何人?”
赫连阡顺口就道:“家父。”
赫连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敖荣心中一片明净,不再探究,复又转而看向言昕,“这群小鬼是怎么回事?那小子呢?”
“他受了点伤。”言昕说着,眼神下移,敖荣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墨殇一直躺在他身边,不声不语。
敖荣一脚将墨殇蹬下了床。
“说吧,怎么回事?”
言昕看了看他,然后做了个简要的说明,说到墨殇对付那几人时她顿了顿,然后道,“打斗中,不只是谁不小心碰倒了火烛,船舱里堆积着很多可燃物,就烧了起来,还好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了。”
赫连阡看了她一眼,言昕眼也不转地盯着敖荣。
敖荣挑眉看她,“起火了?”
言昕低头,“恩,还好没事。”
敖荣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环顾四周,视线冷冷地从那一张张担惊受怕的稚嫩脸庞上扫过,冷哼道:“所以你就给我带回了一群小鬼?!”
言昕连忙摆手澄清,“对不起荣先生,我看他们年纪太小了,又没地方去,而这船上也不安全,就让他们跟来了。”
敖荣环视周围,不大的船舱里除了自己以外竟然挤满了十五个小鬼!竟然有十五个!他不过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那两个小鬼竟然能给他带回十三个!敖荣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地怒视着眼前一群不大的孩子,年纪小的直接被他那副恶鬼般的模样吓哭了,幸好还有个胆大的知道转移正值气头上敖荣的注意力。
在这里面年纪最大的赫连阡理所当然地挺身而出,顶着敖荣释放的恐怖威压,说:“这里的船员跟那群人贩子也是一伙的,之前我们闹得那么大,他们差不多也该察觉了。”
赫连阡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是粗鲁的捶门,“里面的快开门!开门!不开门老子可撞门了!”
屋子里的小鬼们顿时一阵慌乱,言昕紧张地看向敖荣,敖荣寒着一张脸起身,开门,然后直挺挺地立在门口,“什么事?”
门外干瘦的船员一见敖荣煞气逼人的模样,顿时腿软了,还好他身后的几个船员想到人多壮胆,便不知死活地大着胆子嚷道:“把里面的那群小鬼都交出来!大爷我就留你一条小命!”
“威胁我?”敖荣危险的虚起眼,同时龙威不要钱地向外放,直接逼得那伙人跪倒在地,“不知死活!”
他的话音一落,那伙人顿时被震慑住了,僵在原地,呆愣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七窍流出血来,大惊之下轰然倒地,当场毙命。
屋内的一众小鬼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发展,连基本的打斗都未曾出现就已然结束了。惊愕间,只见敖荣寒着脸甩上门,然后眼睛一闭,也跟着仰头倒下。
小鬼们全都傻眼了。
还是赫连阡反应快,他立刻扑上去,两手扒开敖荣的衣裳,露出他结实的胸膛,苍白的肌肤上红色咒文隐约浮现,他低骂了一声:“糟糕,他毒发了,阿陌,快点施针!”
赫连陌被他哥一吼,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两手轮番交替,敖荣的身上不一会儿就立满了一根根银针。赫连陌见毒气再次被压制,这才擦擦头上的汗,松了口气,转头不解地问他哥,“怎么又毒发了?不应该呀?”
赫连阡久久地注视着敖荣平静的脸,沉吟良久才回答他弟,“对一般人来说的确不应该……”他抬头,看向一脸愕然的赫连陌,“因为这玩意儿对‘人’来说是毒,可是对‘非人’来说,是咒。”
赫连阡转头看向言昕,沉着脸,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会解毒,但是解咒不在我们兄弟俩的范围内……所以,你这位荣先生,究竟……是什么?”
言昕冷静地看向赫连阡,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血色的梦境,那个梦境中,崩溃的怪物……
她缓缓摇头,看向他的双眼清澈明亮,毫无隐瞒,她开口说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