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了好一场大雪。
六角形的雪花如同冰雕的花瓣,在空中漫舞纷飞,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婆娑的美,而当她们坠入下面那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时,带来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此时此刻,就在这一片苍茫的雪原上,却挂上了一排长长的足迹,显得极不协调。
留下这些足迹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他们俱都披着厚重的毛皮大衣,头上紧密地裹着风帽,正顶着漫天的大雪前行,那深可及膝的积雪让步履迈动得很艰难,他们显得很吃力,身体也因长久的疲惫而有些摇晃,可他们的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由那个男孩作为主导,携着女孩顽强地往前行。
翻滚的飞雪,依然在肆虐这片天地,而遥望这片雪原的尽头,却依然是白皑皑的一片。似乎,这两个人的旅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哥哥,我...我走不动了。”突然,小女孩身形一个踉跄,倒在了旁边男孩的身上,从她那被冻得发青的嘴唇中,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呢喃声,而她那张漂亮的小脸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雪中冻结的冰花,让人心中止不住的怜惜。
“雪儿,你怎么了?”男孩当即大急,他伸出手扶住女孩,心疼地问道。
“我的脚,没有知觉了......”
“我马上给你裹好!”
说着,男孩立马动手去脱自己的大衣,刚刚脱了一点,那冰冷便猛地透过内衣渗入骨髓,让男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但他却反而加快了动作,把大衣里边的一件单衣撕成两半,分别把妹妹的两只脚都紧紧包裹住了。
“好些了吧?先忍着点,我背你。”男孩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把妹妹背了起来,继续迈动步伐。
然而,背着一个人在雪地行走是很吃力的,仅仅走了一会儿,男孩便消耗了不少体力,步履越发显得蹒跚。
“哥哥,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你背着我,咱俩都会死在路上的...”感受到哥哥蹒跚的步伐,再望望前面那茫茫无际的白色,女孩咬了咬发青的嘴唇,绝望地把话说了出来。
“说什么呢!咱家只剩下你和我了,决不能再少任何一个!就算是死,哥哥也一定把你背到燕云城!”男孩的声音传播在风雨中,显得极为铿锵有力。
“哥哥......”女孩想要忍住泪水,却终是没有忍住,那两行晶莹挂在脸庞,却像两串结冰的珍珠。
“雪儿,你给哥哥讲故事吧,就讲小时候,爹娘给我们讲的那些故事。”男孩转移话题道。
“嗯,好的。”女孩回忆了一下,便以她黄莺般清脆的嗓音娓娓说道:
“从前啊,有一对懒夫妻,男的从来不洗脸,女的从来不刷锅。
有一天,有个小偷来家里偷东西,家里很乱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不巧被男主人发现了,于是慌乱中偷了锅就跑。
追他的男主人过一会儿回来了,满面春风地跟妻子说:‘你猜怎么着?那贼见我追上来,回身就朝我脸上扎了一刀,好险!不过幸亏我从来不洗脸,脸上全是污垢,他一刀没扎透,哈哈哈!’
女主人指了指手里拎着的明晃晃的锅,也得意地笑了:‘没事就好。看,幸亏我从来不刷锅,他偷走的只是上面那层污垢壳!’”
故事讲完,兄妹俩也嘻嘻笑了起来,就连漫天的飞雪也似乎不再那么冷了。
于是,女孩就在上面不断地讲着故事,那些故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男孩边听边走,竟也没有觉得多疲惫。
这一对兄妹,是长山村的居民,男孩叫做魏风,女孩则是他的妹妹魏轻雪,由于村子遭遇了雪崩,前往燕云城逃难的。
“吼!!!”
突然间,一声凶厉的吼叫从前方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轻雪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而魏风也瞳孔一缩,心知不妙!
魏风是一名猎人,从小就靠捕猎为生,对各种动物都非常熟悉,刚才的吼叫声,分明不属于任何野兽!
终于,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它浑身长满了雪白色的猿类毛发,身躯却巨大的似熊,一张巨口嗷嗷叫着,朝着魏风兄妹笔直冲了过来,而它那凶厉的瞳孔中,分明带着一种想要吃人的欲望!
巨大的危机感,刹时笼罩在了魏风的心头!
这种名唤雪怪的妖兽,是极北雪原最恐怖的怪物之一,性喜睡眠,它们喜欢把自己埋藏在浓重的积雪之下,享受它们独有的生活乐趣,而一旦闻到血肉的气息,它们就会破开雪层,前来猎食!
错非是真正的武者,普通人在雪地遇到它,几乎必死,而魏风恰恰只是一个没有武者资质的普通人!
“哥哥,你快逃吧,它吃了我,就不会再去追你了!”轻雪娇弱的身子在颤抖,眼神中却闪过一种决然的味道,她挣扎着就要从哥哥的背上爬下来。
“不要动!如果真是要死,今天咱们两兄妹就死在一起!”魏风紧了紧背着妹妹的手,坚决地喝止了她。
“不,雪儿不要你死!咱家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反正我也走不动了,哥哥你放下我!”轻雪流着泪,却还在哥哥的背上拼命挣扎。
“听我说,雪儿你抓紧我不要动,我想我能对付它!”无论如何,魏风也不可能抛下妹妹自己逃命,方今之计,唯有拼死一战!
听到哥哥的话,轻雪果然停止了动作,乖乖地靠在哥哥的背上不动。
面对着急速靠近的雪怪,感受着背上妹妹的体温,魏风的心中猛地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战意!
“爹、娘,你们在天之灵看着我,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右手飞快往腰上系着的一个小包裹里一伸,魏风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飞刀。
接着,魏风稍微弯下腰,腾出托着妹妹臀部的左手,然后用这只左手往另一个小包裹里一探,抓出了一个小罐子。
从这小罐子中,魏风倒出了一些绿色的液体,飞快涂抹在了飞刀的刀尖上。这些绿色的液体,是他从一些毒草上榨出来的毒汁,曾多次在面对大型野兽的时候救过他的命!
沾着毒汁的飞刀顷刻即至,雪怪硕大的身躯根本来不及闪避便被命中了,而这飞刀命中的位置,赫然正是雪怪的左脚!
一旦让雪怪近身,那恐怖的战斗力根本不是魏风可以匹敌的,所以,为了在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胜出,魏风首先必须限制住雪怪的速度!
只是,魏风玩这一手飞刀的精度,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
隔着二十丈的距离,能用飞刀准确命中一只快速移动的妖兽的脚,这种造诣,即便是猎人中的高手也是难以企及的!
而魏风能做到这一手,因为他努力。日日夜夜辛勤的锻炼,让他有了不俗的手劲,而时常用飞刀投掷一些野生的小型猎物,也让他锤炼出了惊人的准确,这些努力,在今天的此时此刻,有了回报。
雪怪的左脚被飞刀扎了,却只是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溢出,以它妖兽身体的强韧,不是魏风的这点力量能破除的,但是,那些涂抹在飞刀刀尖上的毒汁却起了效果!
一声痛叫传来,雪怪那被扎了的左脚仿佛瘸了似的,与运动的右脚现出了明显的不协调!
“哥哥加油!!”眼见庞大的怪物被哥哥伤了,轻雪喜悦地欢呼了一声。
魏风也颇感振奋,迅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然后便掷出了第二把飞刀!
这第二把飞刀,准确地扎中了雪怪的右脚!
完成这个动作时,雪怪与魏风之间的距离,还有十二丈!
双脚都被毒汁腐蚀,雪怪的移动速度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并且还有逐渐下降的趋势,但是,魏风的这番动作却激起了雪怪的凶性,它拼命向着魏风冲来,根本就不管自己的毒伤!
魏风右手往小包裹里再探,这次,他直接拿出了两把飞刀。然后,在把这两把飞刀都涂上毒汁后,魏风的右手灵活地一掷,便把这两把飞刀同时射了出去!
目标,正是雪怪的双眼!
在飞刀射来时,雪怪也及时闭上了眼皮,只是,飞刀的杀伤是不够,但上面的毒汁还是腐蚀了雪怪的眼皮,并进而伤害到了它的眼睛!
双眼无法视物,雪怪痛苦得怒嘶连连,但在这空旷的雪原中,生物的气味却非常明显,凭借着嗅觉,雪怪还是准确地向着魏风所在的地方杀了过去!
不过,身上的气味,或许一般人是无法遮掩,但别忘了,魏风是一名猎人!作为一名猎人,掌握消弭自己气味的方法是基本功,否则在山林之中,很可能会引起嗅觉灵敏的野兽群攻。
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些能消弭气味的粉末,魏风飞快往自己和妹妹的身上洒了个遍。
这时,雪怪距离魏风的距离,仅剩下三丈了,他迅速背着妹妹离开了这个位置,而雪原中那不时吹过的风声则为他的动作打了最好的掩护。
雪怪终是冲了过来,然而它却再也感受不到方才的气息了,失去目标的它疯狂舞动着自己的巨掌,却只能带起一片片飘落的雪花,而随着脚上毒素的蔓延,这只雪怪终究还是没能抗得住,轰然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哥哥好棒!!!咱们都不用死了!!”劫后余生,轻雪欢欣雀跃,用她红彤彤的小脸激动地摩挲着哥哥的脸庞。
“呵呵,下回你可记得,千万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咱俩啊,都会好好地活下去,一直活到长命百岁。”魏风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蛋。
“雪儿知错啦!”轻雪吐了吐小香舌,旋即又欢喜道:“哥哥说的对,咱们都会活下去,燕云城也一定能......”
轻雪的声音戛然而止,下巴也突然无力地垂在了哥哥肩上,没有了声息。
“雪儿,雪儿,你怎么了!!!”
魏风骇然扭过头,却正瞧见妹妹那张仿似沉睡于海底的苍白的小脸,而那被霜雪染白的眉发更仿佛是在宣告一个生命的消逝。
“雪儿你不要吓哥哥啊,我们家不能再少一个了!”魏风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颤抖着把手指放到了妹妹的鼻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