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经过,朝云一样笑得悲戚万分:“我自幼和铃兰一起长大,她身上若是有什么别样的气息,巫师哪里会现在才发现?只怕是母亲为了救我出来特意交代他找的由头罢了……”
话音未落,阿莫便拍案而起,风一般的卷向门外。
“你要干什么!”阿莫爹赶紧追上去将他抓回来。“不要胡闹!”
“她算什么头领!她女儿的命是命,我们铃兰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她简直不是人!”
啪一声脆响,阿莫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父亲一巴掌,顿时屋里鸦雀无声。
“你别忘了,她接任头领后第一个送上祭台的就是她妹妹,她的亲妹妹!如果随便指个人就能挡了努瓦寨的灾难,她当时为什么不这么做?巫师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说的话一准没错!如果我们铃兰真的能为族人终结这个可怕的故事,我……我便认了!”阿莫爹艰难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泪水纵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朝云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踉跄走到阿莫身边缓缓跪下:“阿莫哥,你不要骂我娘,她不是坏人。你也不要难过,我去和娘说,让我来顶替铃兰,我去死,让铃兰回来,我知道的,她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别样的气息……都是我不好……”
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空洞的眼窝中流出来,朝云像木偶般喃喃自语。
屋里的人抱头痛哭,只有桃夭静立一旁,面色冷然。或许阿莫一家不知道巫师为什么点中铃兰,或许朝云也不知道,可是她却心里明白,那个巫师一定是感知到神族的存在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巫师是从什么地方感知到的?自从遇到阿莫,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灵力,丝毫没有流露半分,巫师更是连照面都没有,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神族?那么大概就是从汉子们对自己的描述中知道的。可自己的一身打扮,似乎和寨子中的少女们也相差不远,按理说他们应该和阿莫一样只当自己是什么部落头领的女儿罢了,又怎么会这样断定自己是神族呢?
桃夭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却已经下了决定。“朝云姑娘,能带我去见见巫师吗?”
朝云茫然的看看她,又看看阿莫和大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桃夭也不催,只定定的看着她,浅浅而笑,神色坚定。
“阿桃,你这是?”阿莫娘问道。
桃夭不做声,一味的浅笑着,眼光扫过阿莫,却并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阿莫抬起头,仍旧不看桃夭,只对着父母亲说话:“阿桃游走四方,应该有些见识。不如就让她去见见巫师,兴许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夫妻二人想着桃夭容貌出众衣着精巧,虽说看起来只是普通白衫裙裾,触摸着却是冰凉丝滑,怕是有些来历,大约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听儿子这样建议,略犹豫后便应允了。
去槿园的路上,朝云一直满腹心事般低着头在前面走,并且走得很慢很慢,非常慢。慢到桃夭以为她不愿意带自己去见巫师。
正蹊跷着,朝云却突然停住脚步转了过来:“你真的要去见巫师?”
果然如此!桃夭心里有些小得意,表现到脸上便是一个极可人的笑容。
巨大的扶桑树浓郁苍劲,白衣少女立在墨绿之下,穿山而过的大风撩动她的发丝,笑嫣如花,美不可方物。
朝云呆了半晌,突然拉起桃夭的手往反方向跑去:“不行!我不能让你替我去死!我是头领的女儿,我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族人!你不是努瓦人,不需要为努瓦寨做任何牺牲!你快走吧,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或许我保不了铃兰的命,可我不能再让你无故受累!”
桃夭被拖得莫名其妙,用了好大力气才是她停下来:“怎么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朝云着急道:“怎么会不懂!你是外族人,拿你来祭河既全了当年的承诺,又不会让族人伤心,多两全其美啊!你这会儿去见巫师,岂不是自投罗网!之前在槿园里听巫师问起你时我就猜到了,他们一定是想拿你来代替我,所以才说铃兰是可以终结传说之人,目的是要留下人好骗你来救她啊!”
原来她是这样以为的。桃夭了然的点点头,又问:“他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救她?”
朝云一愣,是啊,他们怎么知道?
很快她便想到了答案:“因为他们是巫师和头领啊,寨子里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呢!你看,你不是要去见巫师了吗?难道你见巫师不是为了救铃兰?”
桃夭哑然,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笑的摇摇头,她挣开朝云的手向槿园走去。“既然巫师推算的这样准确,我就更要去见见他了。”
感觉到朝云的犹豫,她又转过身来调皮的眨眼:“他不是预言努瓦的苦难就要终结了吗?你应该开心才对啊,快带我去吧!”
朝云长叹一声:“巫师不轻易预言,他说的话十有八九会应验。倘若真是终结苦难那自然是好事,可他还说你……或者铃兰,会承受一切苦痛。你那么美,那么纤弱,让你受苦换取努瓦人的自由,我……我……”
桃夭笑得更灿烂了,她这是在关心爱护自己呢,真好。真应该请王母也下山来走走,看看这广袤的山川间蕴含了怎样的友善和情谊。
她主动牵起朝云的手,一边走一边郑重承诺:“放心吧,我不会有事,铃兰也不会有事。我会帮你们赶走吃人的河神,还努瓦寨一片澄明天地。”
“真的吗?”朝云眼中流淌着浓浓的忧愁,“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又有什么本事能赶走河神?”
“嗯……因为……因为阿莫救过我。”桃夭这样回答。
但她心知这并不是最真实的答案。她真正所为的,应该是青儿。这一路走来,湄水河早已分流得七零八散,河水或清或浊悠悠长长,却始终没有一星半点关于青儿的消息。她无处可问,无处可找,只能寄希望于河神身上。会一会它,也许能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