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惊惶失措。有人伏地叩拜,求神族宽恕努瓦的鲁莽;有人拖妻带子没命的朝寨子里逃,却是没跑两步就摔一跟斗,手脚不听话,想逃都逃不掉;也有人两眼一翻,直直的摔倒下去,不省人事……祭台周围乱成一团,河水咆哮,淹没了沧和头领的一切呼喊。
“阿桃!阿桃!”朝云逆着人流奔到崖边爬上祭台,冲着几乎盈满山峡的九里河大喊。
“危险!快回来!”沧赶上前想拉她,却被水中的景象震慑住。
红光所照之处,两条巨大的蛇身纠缠在一起,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只有粼粼的幽光和紧缠的身体。
红光中间是一个人,黑衣黑发眉眼如山,怀中抱着一动不动的桃夭。那人对纠缠着的两条巨蛇根本不看一眼,只专注着怀中的少女,面露急色。忽然,他单脚顿地,猛地向水面窜出。一只黑色的大鸟尖啸着从远处疾飞过来,接住两人,又风驰电掣般向西飞去。
男人出水的一刹那,与祭台上的沧四目相接,他眼光里的凌厉让沧心中一突。
不及多想,水里突然亮出一片白光,河面暴涨,眼看着就要漫过山崖。沧抱起朝云跳下祭台,喝住众人向更高处跑去。
但没跑几步,巨大的水浪夹带着浓烈的血腥铺头盖脸压将下来!人们被冲散,哭喊一片,幽静的山谷宛如修罗场。
一阵怒吟直冲九天!啸声穿透半壁河山,地动山摇振聋发聩!水里的人们头痛欲裂苦不堪言,纷纷停止游拽,腾出手来捂住耳朵以减缓痛苦。
河水涨到崖顶的九里河白浪翻腾,半截蛇身逐渐涌出水面,巨如山梁,青光泠泠。蛇身缓缓滑动,伴随着隆隆巨浪,硕大如山包的龙头挺立在众人面前!
龙鬃如云,龙角如电。一双铜铃般金色的眼睛怒视着渺小的努瓦寨,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宛如神祗一般!
龙嘴里咬着另一条蛇身,血迹斑斑,黝黑粗短,与青龙比起来只能算条大泥鳅!
河神!河神现身了!那一身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青鳞,正是当年退水救人的河神啊!众人既喜且悲。喜的是他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多年前拯救努瓦人的是青龙,而后逼迫少女祭河献命的却是青龙口中的那条黑蛟蛇!悲的是,几百年来,他们竟然将那蛟蛇当作河神恭恭敬敬的供奉着,使得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少女命丧蛇口,现在想来真真是愚钝不堪!
青龙咬着蛟蛇,静静的看着一众狼狈哭泣的人族,眼中怒色缓缓消退,流露出无奈的神伤。蛟蛇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仍不遗余力的扭动挣扎,还不时的发出哀叫,仿佛在求饶一般。青龙不耐烦,嘴下一用力,那黑蛟蛇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断成了两截!龙尾一甩,两截断蛇被拍飞起来,越过崖顶,越过村寨,远远落进深山之中。
冲过崖顶的河水已经流走,人们七零八落散在泥泞之中,惶恐而狼狈。
青龙立在水中,目光遥向西方,无限眷恋。好一会儿才一眼扫过脚下如蚂蚁般卑微的人群,龙吟似长叹,头一低,噗通一声投入河里消失不见。
河水慢慢收拢,终于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波光粼粼,风平浪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人们寂静许久,突然爆发出雷动的欢呼!不管平日里关系是好是坏,也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全都拉住身边的人抱在一起,跳着笑着,连脚下又湿又滑的山地都变得美丽无比。河妖死了,努瓦寨再也不用背负痛苦!爹娘们可以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姑娘们可以和心爱的儿郎相厮相守直到白头,再不用担心被生生拆散!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走!去把妖蛇的尸体找来大卸八块!给枉死的姑娘们报仇雪恨啊!”众人立即响应,迫不及待的冲向了山林深处。
从未有过的欢愉充斥了整片山崖,只有巫师沧站在黑漆漆的祭台上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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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好大,吹得伤口又冷又疼。身体里的灼痛感愈来愈强烈,烧得她痛苦无比。桃夭难受极了,忍不住轻哼出声。
“小夭?”
谁?谁在叫她?她不是在河底吗,为什么会有风吹过?
“小夭别怕,玉山很快就要到了。”那人一边说,一边将桃夭拢进怀里,为她挡去不少风力。
玉山?不行!她不能去玉山!要是让王母看到自己这一身的伤,青儿绝对没有活路!不行!桃夭睁不开眼睛,拼尽全力也只能稍稍抬起手指勾住他的衣袖。“不……不去……”她没有力气说出整句话,只能断断续续表达自己的意思。
“小夭别任性!你伤得太重,我救不了你!只能请王母想办法!不然你会死的!”
“不要……不要……”桃夭执着的坚持着。会死吗?她只不过被青儿咬了一口,她只不过中了毒又被刺伤了大穴,没力气去催动灵力,怎么会死呢!这人说话也太严重了些。他到底是谁?好像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小夭!”男子无奈,只能令坐骑改道去向东方:“赤鹏,再快些,小夭等不了太久!”
他身下的大黑鸟尖啸一声,催动了全部灵力向前冲去。男子把桃夭搂得更紧,又散出灵力围护住她,以免被利刃般的风刀再度伤到。
“你也太任性了些。”他担忧的看着怀里纤薄的桃夭,第一次莫名痛恨自己修火的灵力。
就这样风驰电掣般的赶路,也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才到达炀谷。
这里是大荒极东,太阳升起的地方。炀谷的水至纯至净,载不动任何物什,连最轻盈的凤翎都会下沉,故而被称作弱水。
弱水是一池看不到边的大湖,幽蓝清碧。湖面上没有风,平静得如同一块大水晶。
跳下赤鹏,男子小心翼翼的抱着桃夭缓缓降入水底。
太阳从隅谷落下,再从炀谷升起。
冰凉的湖水沁人心脾,又有男子灵力守护,桃夭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渐渐有了意识。
“小夭?”
在那人的轻唤中,桃夭睁开了眼睛。日光在湖底投下一波波水纹,水纹在男子身上从头到脚划过一遍又一遍。
隔着弱水,眼前的人看起来更像一副泼墨画。一袭镶金黑衣随波荡漾,一头长而松散的黑发因俯身而垂落下来,又被细小的水**散开去,发梢的金圈被日光耀出一轮霓虹,芳华四溢,柔美非凡。
一百年未见,差点不认识了呢。桃夭扬起笑:“鸾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