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
桃夭低声呢喃,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只是呆立在水边,任青鱼扑腾撒欢逗引不止,她仍是踌躇不动。
青鱼安静下来,大大的眼睛直瞧着她,温柔似水。
桃夭既是欢喜,又是委屈,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但见青儿天真如常,想起适才千出手狠戾杀伐决断,连火灵世家的鬼延鸾琴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也无法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青儿摇头摆尾憨态可掬。桃夭却顿感委屈难以名状,一步步向后退去,泪水涟涟:“你骗我!你骗我!我……我……”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青儿孤弱无助,且因了她的缘故受尽委屈。她是豁出命去的想要帮它。可到头来,他竟然早已神力无边,笑傲八荒。桃夭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看起来像个笑话,而这条她心心念念的青鱼就是唯一看笑话的人。
千幻回人形,翩翩然落到桃夭跟前,两手一探将她捉住,不容退却。“我几时骗你了?嗯?”眉眼间笑意不减,却划过一丝无奈。
桃夭别过脸去不看他,手上小动作不断,企图挣脱他的束缚。千干脆把她搂进怀里,压着她的头,使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自见你第一眼起,我就未曾说过半句谎话。若你还信我,我便将你送去玉山,待你伤好后再引你下山,踏遍大荒,看尽芳菲。若你不信我,我仍会送你去玉山,但从此你我各自天涯,再无半点牵扯。”
桃夭只觉心中一紧,下意识回抱住他,干脆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闷声闷气的说:“你当玉山是你家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千眼中柔情荡漾,嘴里却故意长叹:“唉,看来小夭姑娘还是不信在下。罢了罢了!你我还是一拍两散,从此绿水青山,各不相干吧!”一边说着一边还作势要将小夭推开。
小夭极顺从的被他自胸前拉离,他有些始料未及,低头看去,与小夭四目相接。
“你真的会再引我下山,和我踏遍八荒六合?”小夭问。
千突然从她略带忧郁和不确定的眼神中读到了破釜沉舟的信任。他轻抚着小夭的头发笑道:“我能送你回去,就一定能带你出来。”
小夭抿嘴浅笑,眼中却郁郁更浓:“那你慢些送我去好吗?”
千哭笑不得:“你的伤……”
“有你在,我不会有事。”桃夭扬起脸看他,风吹起发丝撩过她的脸庞,娇弱苍白的惹人堪怜。不等千开口,她又背过身去,看着远处的苍茫野山说道:“后土和王母都说娘是最疼爱我的人,可是她杀死了九黎族的头领,使得那些善良卑微的族人沦为贱民,颠沛流离数百年;她在我出生前就给我指了个夫君,可是他却恨我伤我欲取我性命;玉山上的桃林是娘亲手种下留给我的,可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千,我不想回玉山,一点也不想。”
千无奈苦笑,动了动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牵起桃夭的手,缓步在这荒山上走着。蓝天碧水,流云薄雾,竟渐渐有了一种远离尘嚣的舒畅。
“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回玉山?”
“好!”
“好什么好!”千顺手在桃夭头上弹了一下,笑着看她龇牙咧嘴直缩脑袋。“这里是大荒东,玉山在大荒西,就你这样一步三拖的走法,一百年也回不到玉山!”
桃夭撅着嘴嘟哝,大意是本来就不想回玉山,走不到更好。
千指着挂在天上的太阳说:“你身上的毒来自于日落之处隅谷。太阳从炀谷升,从隅谷落,经历一天的轮回。白日里,人间的红尘浊气沾染了太阳,落山时太阳经过隅谷,便将这些浊气留在那里。经久年长,浊气慢慢凝结成毒,便是炙毒。只有瑶池的灵泉才能压制其发作。我想,这大概也是王母不叫你离开玉山的原因。至于你是怎么中的毒,大概也只有她才知道了把。”
桃夭怔怔的听着他说话,心知这些旧事必然也是自己失去了的记忆的一部分,不由得怅然起来。
千看她不开心,便提议先回努瓦寨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再一路西行,倘若遇到有趣的地方就逗留数日,也不枉她下山一趟。
桃夭听闻有的玩,心里才慢慢好过了些。
千载着桃夭腾云驾雾,不多时便到了努瓦寨。却没想到整个寨子都已经人去楼空,荒芜一片。
扶桑林依然郁郁葱葱,鲜红的扶桑花依旧妖娆张扬,但树上飘荡着的木片已经被全部摘下,只留下树枝上一条条斑驳的痕迹。
木楼竹楼仍在,只是人却一个都不见了。好多屋子门都开着,里面的家伙什都没有带走,乱七八糟丢在角落里,破的破碎的碎,只是还来不及落灰,整个寨子看起来像一个刚被遗弃的古迹。
“他们怕我回来报复吗?”桃夭觉得她几乎能听见他们落荒而逃时的声音,急促慌乱并且带着绝望的害怕。只短短十数天而已,上千人的寨子居然一哄而散。当年,他们的头领被杀死时,他们是不是也曾这样逃离过?
千一声不吭的跟在桃夭身后,她的失落他能感觉到。
这是桃夭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部落,虽然待她不善,但仍有值得她眷恋的东西。比如她手中的几条雪白络子。
桃夭找了许久才找到阿莫的家。一样的人去楼空,却在屋后她曾经睡过一晚的竹楼里发现了自己的包裹,以及铃兰留下的东西。
除了几条精心编制粗细不一花色各样的络子外,还有一坛桑花酒。琉璃一样透明晶亮的酒液散发着浓浓的香气,铃兰还特地在坛子倒扣了几只干净的粗陶碗。桃夭倒了满满一碗酒,喝一口,再喝一口。酒入愁肠愁更愁。她答应铃兰和朝云一定会回来,会和她们一起喝酒,一起编络子,她会幻漂亮的花火给她们看。
结果,她回来了,她们却不告而别。真正从此茫茫大荒,天涯陌路。
桃夭又倒了一碗酒,却没来由的想起了妍奴。错过一次是错过,错过两次会不会就是命中注定了?
一坛酒喝尽,桃夭醉倒在千的怀里,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她正坐在龙头上,晓风残月,薄雾岚烟。身下万水千山如流云般向后退去,努瓦寨早已看不见踪影。有些事,即使是神,也一样无能为力。
而让桃夭觉得同样无能为力的还有千。每每路过村落部族,她叫嚷着要下去看看,千总是笑容可掬的告诉她这里无趣,前面才有好玩的,连停顿都没有的急急驶过,仿佛生怕慢一步她就会自己跳下去了一样。
就在桃夭觉得上错贼船忍无可忍挥着粉拳在他脑袋上撒野时,这条大青龙终于落在了一个城池的不远处。
“那是什么地方?”桃夭站在山顶上眺望,夕阳的余晖映得她脸颊绯红,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满脸的期盼与兴奋。
千淡淡道:“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