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桃夭的呼唤,翻腾的白浪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跃数十丈高,在空中打了个挺又落回到河中,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青鱼!
桃夭欢笑连连,一撒手,三个肥白的蟠桃便滚落了下去。“青儿!对不起!我昨天被琐事缠住了,没给你投食!今天多给一个算作补偿!你要快快长大!早日上山来陪我呀!”
青鱼隐在水面之下,巨大的鱼身几乎横贯整个河宽,听了桃夭的话,欢快的扭动起身体,时不时窜出水面,仿佛是在说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
桃夭极是开心,娇笑着卷起更多的花瓣撒落下去。花雨蒙蒙,青鱼跃跃,山上山下唯有这一片欢愉简单而热烈。
笑累了,喊累了,桃夭靠着枝桠小小休憩。山下的青鱼依然欢腾得扑水,时而贴着水面摆尾,时而挥动双鳍赶浪,好似调皮的灵宠在逗弄主人欢心。
她一点也不孤独,桃夭心里想着。她有青儿陪伴,五百年了,青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虽然一百年才能见一次面,可她能感觉到青儿对她的依恋。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每天向山崖下投两个蟠桃。玉山是天下灵气的汇集地,结出的蟠桃自然也饱含了极其丰厚的灵气,向来是帮助提升修为的好东西。
王母每一百年召开蟠桃会,一来是集聚天下英雄,互通有无;二来也是以蟠桃招待宾客,帮助大家提高修为;三来神族各支承了王母的盛情,自然也就对王母及玉山另眼相待。是以虽然王母不问世事,但玉山在八荒六合的地位却始终不可撼动。
当然,这一切桃夭自然是不关心的,她只知道玉山下有河,河里有鱼,鱼会吃她投下的蟠桃,而后修成人形,届时就可以登上玉山与她为伴了。
只是桃夭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仿佛是个梦,梦醒后便零零落落不甚真实。可她仍固执的试了起来。每天两个蟠桃,扔下山崖,无声无息。
侍女们心疼那些鲜嫩嫩的桃子,平常人想吃一个都难,这小丫头居然每天两个的往山下扔,真真太不像话。告诉了王母,却得来一句话:“只要她不再哭了,做什么都由着她吧。”
于是桃夭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投了整整一百年的蟠桃。第一百年的时候,恰逢蟠桃盛会。王母本打算带她去大殿接受宾客的拜会,可桃夭死活不肯离开林子半步,逼急了竟以跳崖相胁,硬是唬住了王母和一众侍女。自那以后,王母便彻彻底底放任了桃夭,不再约束。
而事实上这一百年里,桃夭也不是没动摇过,可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变,更何况这习惯还隐隐寄托了她的希望。她偷偷问过侍女,一条鱼要修成人形需要多少年?侍女绿萝不太确定的告诉她大概需要几百年吧。
于是桃夭便决定等。一天两天等得;一年两年等得;十年二十年也等得,可是这几百年,对于一个小小的女娃儿来说却是枯燥了些。玉山上没有四季之分,每一天每一年都一个模样。久而久之,桃夭便有些不记得当初的期盼,只知道每天要投两个蟠桃下去。
偶尔想起那条鱼,桃夭便趴到悬崖边向下看,可玉山终年云雾缭绕、弥久不散,万丈深渊下终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而蟠桃盛会那天,山下的云雾却突然散了,露出崖底的大河来,桃夭见了便以为是天意使然,并坚定的相信河里必然有每日食她蟠桃的鱼儿存在。是以在唬走了王母等人后她便像现在一样倚在延伸出去的桃树枝上等待鱼儿现身。
那是她和青儿的第一次见面。一样的花雨蒙蒙,一样的青鱼跃跃,桃夭一百年的期盼得到了证实,开心得直哭。那青鱼仿佛通得人性,竟在水下以鳍抹眼,似是在帮桃夭拭泪,又似是自己也在哭泣。片刻后又连连奋力跃出水面,鱼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和她说话聊天一样。
彼时的青儿还不如现在这般大,桃夭坐在树枝上看下去,只能隐隐见到水里有团圆滚滚形似鱼儿的黑影。但小有小的好,娇小玲珑的青儿跃得极高,加上在桃夭撒下的花瓣上借力,青儿几乎能跃到玉山的十之四五,着实让桃夭仔细看清了日日供养着的宝贝。
桃夭见它浑身青灰,便唤其“青儿”。
初得名时,青儿很是呆了一呆,飘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很不满意的样子。桃夭还记得当时自己很霸道的命令青儿必须接受这个名字,否则她就断它的桃子!
想起当年的种种,桃夭忍不住笑起来。此时崖下的青儿已经不再闹腾,只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宽大的河面几乎被它撑满。桃夭打趣它:“青儿,我叫你快快长大是让你早日修成人形,可不是叫你修得这么胖!看吧,你都跃不起来了!”
青儿不以为然的摇头摆尾一阵,翻身钻入水底,片刻后突然猛的窜出来,头上尾下如一道青箭般直直射向桃夭!堪堪在只距离桃夭数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原来是这青鱼得了桃夭的蟠桃,修行更为上乘。以前还要靠在花瓣上借力才能跃上来,如今它自己便能泛起巨浪将自己推将上来。
显然青儿对自己的这番作为很是得意,立在浪尖上对着桃夭猛拍尾巴。清冽的河水溅到桃夭脸上身上,冰冰凉凉,惹得她咯咯大笑,无处可躲,无奈下只得撩起花雾阻挡。
玩闹了半会儿,一人一鱼都消停下来,相对而望。
隔着渐渐散去的花雾,桃夭定定看着眼前硕大如山包的青鱼,心头忽的刮过一阵风。
其实当年,她是想一跃而下的,离开这座清冷沉闷的玉山,随着青鱼天涯海角无拘无束的走一遭。可就在她跨出脚的瞬间,勾住裙角的桃树枝却生生阻止了她。
这片桃林,她放不下这片桃林。隐约中,她总觉得自己和这片桃林有着生生息息的关联。她叫桃夭,开心时桃林会茂盛无比,难过时桃林会枯黄凋零,是以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是这蟠桃树结出的灵物。
她去问王母,王母只是叹息着背身走开;她又去问侍女,她们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倒是那个告诉她鱼儿修炼的绿萝,偷偷与她说你是神族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小桃树小桃果儿的。
听了这话,桃夭很是迷茫了一阵,既然是女儿,为什么她从未见过父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