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天晚上我为何要翻开他额上的纱布呢?
我为什么就那么想得到答案?我得到答案之后,又何苦让自己陷入这种极大的不安之中?
那么美好的一天,美好的日子又那么少,我一个人,如果注定是自己一个人走完余下的道路,不存些美好的回忆,以后该怎样面对冷清的一生?
我所有的惶恐来自于他,那天晚上看着星星,我们不知怎么的睡着了,夜半的时候我突然被一种可怕的念头惊醒,至于是什么念头,我醒来之后便忘记得一干二净。之后再也睡不着,阿冥睡得极不安稳,眉头还是紧着,不知在梦里梦见了什么。
额上出了汗,那块包着头的纱布竟也渗出血丝,我掏出药瓶,轻轻解去纱布。等到他额上的伤口完全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一颤,竟差点握不住药瓶。
那个半月形胎记,正中分明被利器划出一个极长的伤口,伤口微微发黄,那正是赫赫有名的上古神剑-青铜剑伤人的特质。就算当时我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但是那个伤口我是不会看错的,更何况,我还是大夫。
我被心里涌出来的疑问,呛得胸滞。
阿冥此时也醒过来,看我脸色不对,问道“小甘,你怎么了?”
我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捂着胸口,“你不是我的阿冥,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冥啊,小甘,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他着急地问。
“青冥王,我不知道你费尽心思冒充阿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谁?我是阿冥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阿冥。”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了。阿冥,他额头是没有胎记的。”我抖着那块面纱,气愤地喊着。
“胎记,什么胎记?”阿冥喃喃地说着,伸手摸了摸额头,说:“我额上有吗?”
“你不必装了,”我扔过去平日梳妆用的一面小镜子过去,“你自己看看便知。”
他捡起镜子,看了一眼,突然“啊”一声,把镜子往下一扔,就抱着头喃喃地问着:“我是谁?我是阿冥,不对,我是青冥,不对,我是青冥王,不,…….”
我看着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但,难道,阿冥就是青冥王?
我被这个冒出来的想法吓着了,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上前去,抱着阿冥,几乎是一股哭腔说:“不,你是阿冥,你就是阿冥,别想了。”
“不,我是青冥,我要成为沧海之境最伟大的王。我是青冥王。”他推开我,眼神有点涣散。我知道,那是他的痴颠之症的前兆。
然后,他便往另一个方向歪歪斜斜地走去,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屋顶啊。等我反应过来,我只喊得一声,“阿冥………”他就直挺挺地从屋檐上摔下去,我扑过去,那一刻竟然忘记用轻功这些东西,只知道我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他,哪怕是飞蛾扑火般毁灭。
奇异地,落下来的时候,我们都相安无事,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包裹住,我和阿冥刚站稳,然后便发现院子里早就站着十个人,他们身穿黑袍,脸上带着个白色的面具,每人手上各拿着一个龟壳,为首一个正双手合掌,向我微微一笑。年龄大概都是四五十左右,我猜,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巫吧。
我刚想开口道谢,不料那十个人纷纷行起礼来,“吾王安好!”
声音极慢,一个个字,像是击在我心口。阿冥的手却是抖了起来,“小甘,快走,魔鬼,他们是魔鬼啊。”
我摸着阿冥的脉象,果然乱了,“阿冥,别怕,有我在呢。”
我拉着阿冥向前跨了一步,说:“你们就是沧海国的十巫吧,你们为何要为难阿冥?”
为首的那个,应就是十巫之首,巫一。
巫一走到我面前,由于带着面具,看不清样子,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阿冥是我们沧海国的王,我们岂敢为难?”
我摇头说:“阿冥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又怎么会是青冥王呢?青冥王不是会神力吗,阿冥可是什么都不会。巫一,你别哄我了。”
“王上只是暂时没有神力而已,你怎么就说他不是王上了,真是荒谬。”巫一左边的一个人忍不住反驳着。
“巫二,你退下,稍安勿躁,还是让我来跟姑娘说清楚罢。”巫一摆手示意那人便退回到队伍里。
“你编什么理由我也不会信的,阿冥就是阿冥。”我气冲冲地回了一句,转身却是帮阿冥涂上止血的药粉来。刚才虽没有受伤,但是阿冥额头那个伤痕却是裂开来,留了不少血。
“姑娘,你会信的,如果不信的话,你早就带着王上离开了。”巫一仿佛看穿我的心思说。
“小甘,你不要相信他们,不要相信,他们会逼我忘记你的。”阿冥突然拉着我的手,“小甘,你要发誓,你不要按照他们说的来做。小甘,你要答应我啊。”
我把纱布系上,吻了他,说:“我不会信的,阿冥。无论他们编什么出来我都不会信的。”同时我用银针封了他的睡穴,他一闭上眼,我留了一滴泪,吊在纱布上,泪痕很快就化开,淡得就像从来没有过。
我抱着他,说:“睡吧,明天起来我就能治好你了。”
我扶着他进了房间,铺好床,盖好被子,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我才轻手轻脚地关好门,退了出来。
走出门外,他们依旧是在外面站着,我走到亭子里,衣袖拂过凳子上的灰尘,坐下来说:“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在听。”
巫一首先跟着过来,他坐在我的对面。其余的人只是在亭外,并没有进来。我知道,他们不用进来,也可以听得到我们在说什么的。
却没想到,巫一首先向我行了个大礼,说:“巫一代表沧海国所有的子民谢谢医师!”
我心里虽是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承应他这个礼。中州有句话说得好,先礼后兵。
巫一并没有不悦,而是恭恭敬敬地行完礼。然后才坐到我面前,自行倒了杯茶,先是酌了口,倒不像为了喝茶。
见我一直在看着他,他竟然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清澈,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古井,“这件事情,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姑娘,请把手给我,你就会知道答案了。”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蛊惑,我虽觉得奇怪,也知道沧海有一种幻术是可以让人看到过去的。我知道他是要向我展示阿冥的过去。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我心里竟然有一种极大的害怕,这种害怕不是失去,而是面对。
而亭子外面的九个人已经呈品字形散开,摇着手里的龟壳,口里振振有词,开始跳起来一种不知名的舞蹈。我知道那是为了施展这种幻术而施法。而需要十巫全部施此幻术,可见幻术的级别极高。而幻术的级别越高,反馈之力也越恐怖。
巫一见我还在犹豫,他眼神一犀,已紧紧抓住我的右手,“记忆之术一旦施展,是绝对不能停下来的。现在我们带你去看的是储存在青冥王的记忆,这一切的因果轮回还是你自己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