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有车辆相撞,把路也堵了,耽搁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所里。
“查到了没有?”我问陈小莉。
“查到了,一共18个叫江进九的。”
“靠,这么多啊,我还以为是个冷门呢?”
“你看这一个江进九是不是苍蝇?”陈小莉问。
“是的,没错,就是他。”我说。
“你看他的资料,他的父亲病故,家里有一母亲,他还有一个姐姐,嫁到了外省。现在怎么办?”陈小莉说。
“照这个地址,我们去他家里,看看会发现什么?”我说。
路灯昏暗。街上的行人稀少,穿着雨衣走在雨里的人,像幽灵一样。
“唉,这鬼天气啊,最近下雨也太勤了。”我说。
“这里下多了,别的地方就会干旱,和社会一样,有人暴富,夜夜欢歌,然后,就会有人贫穷,跳楼自尽。”陈小莉说。
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江进九的家,他住的是平房,房子的山墙处有一颗古树,旁边有坑,被水填满了,上面飘着树叶,拖鞋和塑料小汽车。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11点半了。我从窗户朝里面看去,房间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一动也不动。
“看到什么了?”陈小莉小声问道。
我示意她看一下屋里。陈小莉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她的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屋里的这个人仍就一动不动的站着。这时,雨越下越大,似乎要把这个城市淹没了。雨水打着窗玻璃,嘀嗒嘀嗒,噼哩啪啦地像是在不停地拍电报。
“这是人?还是鬼?”陈小莉说完看了一下身后。
“是鬼!”我肯定的说道。
“鬼?”陈小莉搂住了我的胳膊。
“反正不是人,我们进屋吧。”我说。
陈小莉疑惑地点了点头。
门上锁已经歪了,显然是有人撬过。推开了房门,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屋里一片狼藉。进去的这间似乎是个客厅,两边是两个房间。一间屋的门是敞开的,另一间屋的门是紧紧关着的。关门的那间房,就是在窗口看到有人的那间。
我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并没有找到屋子里的电灯开关。进了敞开门的那间屋,里面有一张床,床上有几张皱巴巴的旧报纸,床下也有几张旧报纸。一个大站柜,柜面上镶着大玻璃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墙上挂着一对小灯笼,陈小莉就站在小灯笼下伸着头望着客厅。
四方桌子上面放着大箱子,箱子里的衣服都被翻了出来。屋子里同样没有开关,门后面有一把木棍,陈小莉拿起后,握在了手里。床头的茶几上,有半只蜡烛,一只大白瓷碗,里面有水和烟头。
忽然,那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了诡异的声音。陈小莉拽了一下我的衣袖,举起了木棍。
我轻轻地走到那间屋的门口,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我慢慢地拧着门把手,门渐渐开了。
屋里那个人还是背对着,一动也不动。
我用手电筒照过去,那个人原型毕露。
“是个假人啊!”陈小莉说。
“塑料模特。”我笑了笑。
一只老鼠在墙角里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我们。
“小莉。你朝旁边让一下,让它出去。”我说。
屋里零乱不靠,地上有书,茶杯,烟灰缸,破烂的毛巾。书桌上有碎成两半的砚台,一只毛笔的头被截断了。一只铜制的烛台在方凳上,里面有一只蜡烛很粗,白色,很纯很纯的那种白。我点着了这根蜡烛,屋里一下亮堂了。
“啊,”陈小莉叫了起来,“你看。”她手指着塑料模特。
塑料模特好像真人一样。她的眼睛里发出了光泽,嘴唇是鲜红的,脸上涂着脂粉。上身穿着白色真丝衬衣,下身穿黑色短裙,腿上穿黑色长筒丝袜。如果她头戴假发,那真是活脱脱一个貌美的年轻女人。
我看到塑料模特的脚边有红色胸罩,粉红内裤,各种颜色的丝袜,裙子,假发。地上更多的还是书,有《战争与和平》《巴黎圣母院》《呼啸山庄》《红与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飞鸟集》《三个火枪手》《鲁滨逊漂流记》《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红岩》《三毛流浪记》《三侠五义》~~。
“答案是不是在这些书里呢?”我看着这堆书说。
“苍蝇临死前在地上写“书”字,是不是指他屋里的这些书呢?“陈小莉说。
“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显然这些书是被翻过了,你再翻一下看看。”我说。
“看来他们也是想找什么东西的,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陈小莉说。
“书架上面也有书,你也翻一下看看。”我说。
陈小莉在翻着书页。我有点累了,坐在书桌旁的藤椅上。书桌的一个抽屉被抽出了一大半,里面都是杂物,有各种颜色纽扣,有领袖像章,还有一盒假睫毛。
“这有一个笔记本,你看看。”陈小莉一边翻着一边说,“全拼,你看这笔记本前面的页都打着一个大大的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面有几页被撕掉了。”
“不过,这笔记本看来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这诗也就是江进九随便抄的。”我说。
“这些被撕去的纸页,会不会是重要的线索呢?”陈小莉说。
“也可能吧,你再翻一下这些书,然后我们走人。”我说。
我坐在藤椅上,想着江进九这个人,这个自称是在厕所里虚度时光的一个苍蝇。他就在这样一个雨夜,或许就在这个书桌前抄录着诗歌。他生于70年代,比我和陈小莉多活了一个年代,那个年代应该是很有意思的年代吧,很多年轻人戴着红卫兵的袖章到处去抄家,到处去窜联,五湖四海,慷慨激昂,坐火车也不要钱。江进九在那个年代,应该还很小,三岁或者五岁,或许他抱着小板凳在审视着这一群翻箱倒柜的人,审视着这狂飙突进的年代。看来江进九很喜欢读书,但又如此卑微的活着,他在酒店里****,压根就不想给钱,或许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抱着这个塑料模特***,他把这个塑料模特当做了自己的女人?情人?
“这个江进九,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说。
陈小莉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笑什么呢?”我问。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奇怪,你呢?”陈小莉说。
“我有什么奇怪的?撤退吧。”我说。
出了江进九家的门,发觉雨小了一些。我用手电筒朝前面照了照,突然发现四五十米远的巷口站着一个穿雨衣的人,他朝我们这边看着。我顿时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