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无忌说完事情始末站在一边垂首不语,江姒顶着刘子意的目光有些胆怯,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刘子意脸色算不上好看,但也还不像要发怒,皱着眉道:“前儿不是还好好的么,我看她精神得很!”
吕无忌没说话,江姒只得站出来道:“回殿下,昨日主子脸色就不大好,可主子还一定要去杨府,奴婢们怎么说都劝不住。”
“杨府?”刘子意挑眉疑惑。
“回殿下,杨府是夫人二姐的夫家。”吕无忌解释道。
“喔——”刘子意恍然,道,“她想去就让她去好了,拘着她回头还得生出埋怨。”他说完打了个哈欠,不知是困倦还是不耐烦。
江姒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有些无措,想说些什么又怕惹恼了他。
吕无忌面无表情地上前一躬身,道:“还是请殿下过去看看吧,待会儿夫人就该出门了,真在外头有个什么事,只怕——”
刘子意皱着眉显出几分烦躁来:“真是麻烦!”
言舒的状况比刘子意原以为的要严重得多,她半靠在床栏上给几个丫鬟侍候着更衣,脸上显出不正常的嫣红,连双眼都泛着红,半眯着眼看人的模样分明已经不大清醒了。
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十分聪明,劝不动言舒便慢腾腾地给她换衣梳妆,总算是挨到刘子意过来,具是松了一口气,唯独小裳满脸忧色,她对刘子意的到来丝毫不乐观。
迷迷瞪瞪中言舒居然还认出刘子意来,脸立马就拉下来了,冷言冷语道:“谁让你来的?滚!”
刘子意脸色突变,冷着脸简直要杀人,小裳心里一跳,不动神色地挡在了言舒面前。
刘子意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给自己消气,最后冷笑了一声:“果然很严重,都病糊涂了。”
也不知道言舒听没听明白他的话,但是看见刘子意在笑,她脸色更难看了,抿着嘴气道:“出去。”大约先前力气都散得差不多了,她这一声说的有些急促又气短,毫无威慑力。说完整个人都有些发软,半靠在床上喘气,皱着眉十分痛苦的样子。
刘子意看她这样子,强压下火气,道:“大夫呢?还不快去请大夫?”
江妙忙道:“回殿下,一早请过了,可夫人说她没事,不肯就诊。”
言舒这会儿自己缓过来了,突然挣开了丫鬟们站起来,左右环顾道:“都收拾好了吗?要出发了,否则该晚了。”
刘子意按了按额角,拧着眉头:“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去哪?”
言舒眼神在他脸上飘了一下,很快又转开了,像是压根没看到这个人,径自对小裳吩咐:“昨天准备的那些补品记得都带上。”说完还抖着两条腿想往外走,可惜她正发着高烧,根本没有力气,若不是丫鬟们扶得快,这会儿直接扑地了。
刘子意气乐了,挥开丫鬟们,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肩膀把人按回到床上:“让沈太医过来。”
沈太医早年是宫中太医,后来年迈被恩准出宫,刘子容和这沈太医颇有交情,后来因为刘子意习武时常受伤,刘子容便请沈太医到刘子意身边伺候了。
言舒大半个身子倒在床上还要挣扎,她气力岂能与刘子意相比,再加上又是病中,刘子意一只手按在她肩胛处便把人止住了,言舒仰着头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力竭。
没多大会儿沈老太医就气喘嘘嘘地过来了,身后的小童子背着个大药箱。小童子是沈太医出宫才新收的小徒弟,每日跟着师父采药学习,没怎么出过诊,不过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知道这里是女眷的卧房,他不敢走近,只在门口等着,不过饶是如此,还是被婢女们走过时带出的馨香熏得有些发晕。
“沈太医,你看看她怎么样了?”刘子意说着往旁边退开,给大夫腾地方。
沈太医还没走上前,就见原本垂在床沿外的百褶裙摆突然抬起,然后从里面伸出一双浅清色锦鞋,一脚踹在八皇子的腿上。
这一脚力道不大,但刘子意反应未及,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生踹了一脚,一时间有点拉不下脸,下意识地也抬了脚要踹回去。小裳见状,飞扑上去,跪着抱住刘子意的腿,哭道:“殿下,夫人她是病糊涂了,您不要和她计较。”
刘子意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一脚踢开她,站在床边上看言舒确实没意识,连眼睛都闭上了,这才哼哼一声让沈太医过来把脉。
沈太医果然不负盛名,几剂药下去,到了晚上言舒已经好多了。大概是白天睡太久的缘故,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言舒瞪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帐顶,刘子意撑着脑袋侧身看她半晌,忍不住拿手给她把眼睛盖上,道:“看什么呢,怪瘆人的,赶紧睡!”
言舒瘪瘪嘴,啪地拍开他的手,继续发呆。
刘子意也躺平了身子望着帐顶发呆:“等你好了,我送你去看你姐姐。”
言舒顿了顿,扭头道:“殿下回见齐洲睡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刘子意嗤笑一声,折着胳膊垫在头下道:“得了吧,那还不正合了你意?”
言舒沉默片刻,道:“你叫人打死了琉香,却是我的罪过,难道我不该怪你吗?”
刘子意收敛了笑意:“不过是个下人,你要教训惩戒都好,何必要跟我怄气耍心眼呢?”
“我哪里是为这个怄气?”言舒吐口而出,半晌又觉得没意思,这个人根本不明白,她生气是因为刘子意的冲动莽撞,事情都不弄清楚就兴师问罪,太不相信人了。
“算了,你去碧烟阁看看吧,琉香死了只怕宁雪姑娘心里也不好过。”
刘子意道:“那儿有老妈子和大夫看着,没事。”
“你不去看看她?”
刘子意不耐烦道:“你几时见我晚上去过?”
言舒扯着嘴角讥诮一笑,有些嫌恶地往里面挪了挪,想离这个人远点。
“你干嘛?”刘子意很快觉察到了。
言舒冷哼一声,没理他。
刘子意一手伸过去搂着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叹了口气:“唉,怀孕的女人可麻烦了。”
言舒挣开他的胳膊,道:“你这样说未免太无情。”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女人怀着你的孩子,你还说这种话!”
“你别胡说,”刘子意顿了顿,低声道,“她肚子里的可不是我的孩子。”
言舒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刘子意说的是什么,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惊道:“你说什么?”
“哎,”刘子意挠了一下头,有点苦恼,“算了,早晚你也得知道。”
言舒简直难以置信,以刘子意的为人居然会帮别人养孩子?!她想了片刻,惊讶道:“难道是三哥的?”
“想什么呢你!”刘子意把她按回去,“不是三哥,这事说不清楚,你也别问了,总之别去惹她。”
言舒心里挠心挠肺的痒,翻来侧去半天也睡不着,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不行吗?”
刘子意低声笑起来:“睡吧,别想了,你就当没听见。”
言舒觉得牙根有些痒痒,瞪着他半晌,无可奈何地闭了眼。
第二天因为要进宫请安,刘子意起得很早,他尽量小些动静不吵醒言舒,但言舒还是醒了,她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跳了起来:“今天要请安!你怎么不叫我!”
因为言舒的梳洗装扮要比刘子意复杂得多,所以每一次也必须起得更早。
刘子意把她按回去道:“你病得真是时候!我会和太后说的,你就别进宫了。”
言舒想了想,摇头:“不行,你还是等等我吧。”
刘子意皱眉,觉得她有点不识好歹:“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进宫,好不容易可以偷回懒,还不乐意?”
“三哥三嫂今天也会进宫。”言舒强调。
刘子意想了想,恍然:“你是说你大哥的事?”
“恩。”言舒点头。
刘子意撇开头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有点高深莫测,他插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盯着言舒道:“你行!”
因为热已经退去,言舒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显出几分虚弱来。她听了刘子意的话笑起来,整张脸都因这笑容灵活起来:“那就请殿下等我一起吧。”
刘子意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点纠结,一时恨一时笑的,最后他捧着言舒在她嘴角重重亲了一口,道:“你就在家呆着吧!”
言舒咧着嘴无声地笑,这才又躺回被窝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