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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重会芷兰

和风送暖,转眼到了三月三上巳节。我朝虽施行“十日一休沐”的旬休制度,对古来节令却向来重视,是以此日府衙官吏皆有公休。

姑姑说,先秦时期百姓皆要在此日到洛水洗沐、祭祀高禖,以祓除宿垢祸根,祈求孕育婚配。魏晋时民风最是高雅,人们到溪涧山林流觞曲水、祭祀宴饮、挥毫泼墨、显尽风流。王羲之“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的《兰亭集序》便由此而出。是以姑父决定,今日全家共游“曲江池”。

曲江池在长安城东南隅,为汉代开渠而成,前隋凿其为“芙蓉池”。当今圣上令人引水植荷,增建亭台,复其名为“曲江池”。我们到时,只见亭台楼馆花榭水边皆已有人停驻,或为皇亲贵胄、文人佳丽,或为平民百姓、各国来旅。

我拉着繁儿,和秋容丝桐在前疯跑,希望找个清雅爽快的地儿赏风赏水赏丽人。无奈繁儿甚是不争气,看到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纸鸢便再也走不动。我向来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姐姐,很是痛快的让他挑了个大蝴蝶,并果断陪玩半日。

气喘吁吁地回头找姑姑时,秋容才道:“被房公子请到了对岸凉亭。”

我们循路找去,还未入亭房乘便笑嘻嘻地迎来:“我娘听说你很是挂心她是病情,正想见见你。”

我不由头大,生平最怕见陌生长辈,时时刻刻需得拘着礼数——

房乘像是看出些什么,补充道:“别担心,我娘很喜欢你!”

秋容也催道:“小姐怕什么,咱们见过的郑姐姐不也在吗?”

我抬头一看,那立在一位三旬美妇旁边的,可不就是刚来长安时遇到的房孺复和郑氏。跟着房乘前行,却皱眉向秋容丝桐小声道:“你们说会是冤家路窄,还是故友相逢?”二人一喜一愁,皆是不语。

房乘引我来到一位形容枯槁的华衣老妇面前,我含笑向她行礼问安。又转向那三旬美妇,听房乘对其口呼“姨娘”,总算明白了他与房孺复的关系。嫡庶之别,我家兄妹四人从无此分,是以并没多少切实感触,依旧笑意盈盈的向美妇恭敬施礼,又跟郑姐姐问了好。

正要回到姑姑身侧,却听房孺复一声冷哼,向美妇道:“娘,儿子早与朋友约好,先行告退!”又朝老妇虚虚一礼,瞪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顿觉大受打击,生平第一次有人厌恶我至此!

那美妇忙道:“孺复无礼,让各位笑话了!”

姑父道:“少年人性急些,不妨事!过年时去贵府拜访世伯,孺复才思敏捷屡有佳句,让人刮目相看啊!”

姑父腹藏锦绣,向来极少夸人。纵然是俶,也没得过他如此夸赞,我不禁有些难以置信。

却听房乘又道:“三弟从小就聪明黠慧,七岁时向夫子解先秦缀文,家中亲友听了都大感惊奇呢!”

房乘母亲道:“老爷长年外任,我又避居山野。如今佳儿佳妇,可见妹妹用心良苦!”又转而向我笑道,“听说宋姑娘一手好厨艺,不知我这老妇此生有没有福气尝上一口。”

我不禁嘴角抽了一抽,看房乘一眼,心道,我这三角猫的手艺也能算好,值得你到处宣扬?你是没尝过秋容十八式啊!嘴上却只能说:“伯母——”又觉辈份有些不对,这是姑父对她的称呼。心下一急,只好道:“您谬赞了,不过做熟入得嘴罢了。”

房母道:“不用管那些辈份礼数,你称我‘伯母’就很合适!”又吩咐下人,“坐得久了,将备好的吃食摆上,咱们用过饭去水边儿走走。”

饭后,房乘默默落到我身侧道:“上月芷兰回长安了。前几日红绡纺的大娘让丝桐带信给你,怎么总不见你回复?”

我顿时迷惑:“我没见过什么信啊?回头问问丝桐就知道了!”

房乘道:“咱们今日最好去见芷兰一面,她回长安后精神一直不大好!”

我一听连忙称是。却见和房母并肩走在前面的姑姑屡屡含笑向我看来。真是让人莫明所以!我一弯身拉起繁儿,远远跑开放纸鸢去了!

繁儿小短腿儿跑不快,大蝴蝶自然飞不起来,急得拉着我“姐姐,姐姐……”直要哭出雨来。

我上午已放了近一个时辰,又刚用完饭,坐在河边草地上全身犯懒不想动弹。只好将头一仰,一脸谄媚地向房乘道:“呵呵,乘哥——”

房乘一脸了悟地接过纸鸢,带着繁儿一边玩儿去了。我惬意地哼着小曲儿,看他们一大一小在周围仰头疯跑,直到大蝴蝶高高飞起……

我默默飘过去将繁儿一把抱起,再往草地上一撂,质问:“说,累了没有?”

繁儿小脸满是鄙夷:“小姑娘才动不动就累呢!”爬起来又顾他的大蝴蝶去了。

我不禁将郭晞的话拿出来感叹一番:“小娃娃,纯阳之体啊!跟你比,姐姐得累死!”软身往下一躺,草长莺飞,和风暖阳,自顾自哼着小曲儿,好一个人间三月天!房乘在旁边坐着?管他的!

然而繁儿这小娃娃终究道行太浅,没一会儿大蝴蝶就和一个彩凤凰纠结到了一起。纵然乘哥与我前去解救,也没挡住一个十六七岁漂亮姑娘来兴师问罪。

我忙上前赔礼:“这位小姐,对不住啊!您的纸鸢,我们一定赔偿。小姐张得这么聪明灵秀,不知纸鸢在哪买的?”

那漂亮姑娘旁边的小丫头道:“赔,你怎么赔?这是我们家老爷亲手做的?你有本事弄个一模一样的来?”

语气之傲慢——我不禁太阳穴跳了两跳,却依旧带笑道:“令尊妙手,没准收回线来还能用?”忙让房乘收回丝线。

不料那漂亮姑娘将手中丝线一松,道:“不用了,我爹能做出这个,自然能做出第二个。不过你需得把腕上玉镯赔给我!”

纸鸢,玉镯,今天碰到个讹诈的!可是眼前姑娘实在看着赏心悦目,也许人家爹爹亲手做的东西,意义不凡呢!便还是好气地道:“不瞒姑娘,这玉镯并不为我所有,姑娘还是提些别的要求吧!”

房乘拿起收回的彩凤,朗声道:“所幸两个纸鸢缠在一起,彩凤却只是破了道口子,补救还是极为容易的!姑娘府上在哪儿?不才补完着人给您送去。”

那美人将彩凤一夺,气呼呼道:“不用!”带着丫头走了。

我正想问房乘,你刚才在向美人搭讪?我那晴空姐姐长得也不错!

却听一个声音道:“这世上某些姑娘,贯能起些是非!姐姐,你说是不是?”另人一道:“妹妹,是非之人,咱们还是早些远离得好。”

我抬头望去,正是张洛与李晴空。第一反应,还好丝桐跟姑姑在一起。进而又有些难受,多日不见,李晴空为何如此说我。

正想叫住她们问个清楚,倓小跑赶来,虽木着脸却挡不住一眼的嬉皮:“洛洛,又胡说什么呢!”转而向我,“洛洛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张洛噘起嘴正想反驳,跟在后面的郭晞道:“可找到你们了,大伙刚遇上了你姑父和房老夫人,现在前面船上歇着呢!”

去船上的这一路,我越来越琢磨不通。李晴空向来对房乘热情积极,此刻却一身的冷漠疏离。房乘更是不顾繁儿大叫着要自己走,抱着他一味往前。我只好开口把繁儿要过来,虽满是疑惑,也不敢多加询问。只好装腔作势和火火说话,想让气氛不至太尴尬,却又屡遭张洛反驳。我跟郭晞对视一眼,这人,有时候怎就这么难做!

好不容易到了船舱,我又大吃了一惊!上座即使穿着常服,也光芒万丈的那位,明晃晃不正是当今陛下吗?我忙要上前行礼,被云容笑吟吟地拉到贵妃身侧。

圣上满面春风地向众人道:“今儿个出来,大家都不用掬礼了!”说着踱到舱外,午后阳光之下,波光粼粼,偶尔听到水上岸边呼朋引伴,欢声笑语。圣上揽过身侧的贵妃,全身流溢着挡都挡不住的志得意满:“天气不错,满眼锦绣祥和啊!”

旁边一人出声道:“可见三爷隆恩大德,天佑我朝!”

我见他后面站着李晴空,心想,原来他就是当朝右相李林甫。又见太子、俶、小李适、紫阳道长、姑父姑姑、房夫人一行皆在船上。贵妃另一侧还站着位美貌贵妇,身后正是刚才的彩凤小美人儿。暗叹,今天到底什么情况!三世同堂君民同乐万寿无疆?

众人跟着三爷吃喝游赏了半日,几个才子自然少不了那吟诗作画的风雅之事。只是诗作一成,妍媸自别。我隐隐觉得宰相脸上不太好看,可细看又瞧不出什么端倪。后来贵妃评判,以陛下所作为最佳,俶次之,姑父再次之。三爷对着姑父大笑:“你这师父,把徒弟教得青出于蓝了!”

我心里惦记着芷兰,悄悄向房乘使眼色。待众人各自散去,便向姑姑报告,要和房乘去看一位旧友。姑父脸色不太高兴,姑姑却甚爽快地答应了,姑父只得道:“带着秋容去,宵禁之前必须到家。”我一脸欢喜,应声称“是!”。

大娘将我们带到芷兰窗外时,我实在不敢相信,屋内蓬头乱裳,面朝里贴着桌面无知无觉的人,竟是常日喜欢说笑舞姿明艳的公孙芷兰!

大娘叹息道:“从上月回来一直这样,除却每晚到前面舞上一曲,整日闷在房内发呆,姐妹来逗她,也总是不言不语。前几天请了个朗中来,说是心有郁结,长久不得舒解恐添新症。我就想着请你们来看看,好歹让她说说话,也让人放心些!”

我道:“丝桐那丫头把送信这事儿忘了,乘哥整日忙于公务。今日才来,让大娘费心了。”说着与房乘秋容来到屋内,见芷兰仍是不动声色,我索性走到她面前叫道:“芷兰姐姐,你怎么了?”她却只是将头转向另一边。

房乘摆好窗前的古琴,一曲又一曲地悠悠弹起。室内一片静谧,我与秋容抱颐坐在一旁,皆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寂寂听琴。半个时辰悄然流逝,晚风稍带些凉意吹来,芷兰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晕湿……

我忽然想起贵妃说过,陛下最厌古琴。如今听来,果然寂寥萧瑟,让人不由愁肠百结心神俱碎。于是起身打断房乘,笑着向芷兰道:“姐姐,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好些有趣儿的事。你看,我进了梨园,乘哥成了弘文馆秘书郎,我跟你说说,再讲几个好听的笑话给你可好?”也不等她答应,便滔滔不决讲起来……

“俶,就是太子家的老大。他不是说了要帮我找《阳春》、《白雪》的古本吗,没想到让李晴空找了去,并托我转给了乘哥。俶觉得有些对我不住,就跟我讲了吕才与禿大妮的故事。原来乘哥的那本《白雪》也并非古时流下,而是八十年前高宗命吕才依残曲增修的。这位太常博士不仅精通音律、熟读《六经》,对医药星辰也颇有研究,并且反对鬼神之说。吕才幼时出身微寒,因为自身着实出类拔萃,乡里多有主动上门允亲的,却均被吕才婉拒了。直到一位名叫宋青儿的姑娘出现。”

芷兰稍微换了个姿势,我继续道:“这个宋青儿家在临村,生得端庄秀丽、聪慧机巧。两人常在吕才上学必经的河边相遇,虽一直无言语交谈,但眼神流转之间,便互相生了好感。是以媒人上门时,吕才很高兴地请父母定了两家的秦晋之好。

但上天最爱安排些不测的风云!青儿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一月之内满头青丝脱落殆尽,郞中为她外敷内服,膏药抹了一层又一层,还是不见好转。半年过去,临里乡亲渐渐知道,以前的巧青儿变成了秃姑娘,甚至有好事者取了个‘秃大妮’的称呼来奚落她。宋青儿自小受人赞誉,面对这些渐渐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吕才。

内心苦苦挣扎,终于一天,她以丝巾裹头精心装扮,又到两人常遇的河边等待。吕才早知青儿的病症,为免青儿多心,是以见到她时故意笑嘻嘻地道:‘你今天比之前更漂亮了!’青儿笑笑道:‘最初我听人说,临村那个姓吕的才子自创了种叫尺八的乐器,吹起来真是动听得很——你可愿意为我吹上一曲?’吕才自然欣然从之,青儿也听得心神俱醉。不料乐声刚落,青儿苦笑道:‘我这病症,请遍名医,用尽良药,却仍不见好。近日更觉头皮肿胀,痒痛难耐,眼看病重难治——你,还是另寻婚配吧!’吕才急道:‘我已在专研此症,一定能找到方法治好你。即便不治,你我倾心多时,与你相伴早已是我平生夙愿!’青儿含笑道:‘早知你会如此!’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但我又岂能误你一生!’一句‘珍重’还未说完,便纵身跳入急流之中。”

房中诸人皆是一震,我看着抬起头来的芷兰,笑道:“别担心,好故事自然是圆满收场。吕才跟着跳入水中,早已没了青儿。又找来十几个水性好的,仍是遍寻不得。不料青儿顺流漂下,被来此巡视水道的朝廷重臣温彥博所救。她醒后大哭:‘你们救我这个秃姑娘做什么!’温彥博笑道:‘起初以为救上的是尼姑!你不是有半寸不到的黑发吗?’”

秋容疑惑:“这是为何?”

房乘道:“想是黑发早已形成,只是外敷药物将头皮表层弄得积厚坏死,经急流冲刷,坏死表皮脱落,露出了短发。她之前觉得头皮肿胀痒通难耐便是前兆。”

我猛点头:“温大人也这么说,后来他又将宋青儿收为义女。吕才科举落榜,却因才名远博,被温彥博、魏征举荐给太宗,官至弘文馆太常博士。最终与宋青儿如愿以偿、相伴一生!”我骄傲地指房乘道,“你这个供职弘文馆的,不知道这事吧!”

房乘笑道:“有个歇后语,吕才与秃大妮——”

“棒打不散!你知道——”我顿时有些沮丧。

“棒打不散!病打不散!若是俗理伦常呢?”芷兰幽然开口道,“你们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终于见她开口,我心里一阵欢喜,忙道:“姐姐你说!”

芷兰悠悠道:“‘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我的舅舅,便是曾任龙华军使,驻守北平郡的裴旻。”

我和秋容皆是一震,三哥自小痴想学剑,以至为了一把剑“卖妹求荣”,最常念叨的便是当世神剑裴旻。若有人见他将手中木棍往上一抛,口念:“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漫引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观者千百人,无不惊栗!”不要奇怪,那只是因为三哥发病了!这病,名叫“剑痴”。此时若被我那醉心诗书的老爹看见,多半会命二哥捡起木棍,将三哥暴打一顿,以责其不学无术,剑走偏锋!

此时,自然不适合讲述三哥的光辉过去。我收一收心神,向芷兰问道:“裴将军不是早已隐退了吗?”

芷兰思索良久道:“是啊!故事该从何时说起呢?——我的母亲不能生养,又并非父亲嫡妻,好在父亲偏爱,从一稳婆手中将我买来养在身边。三岁那年,父亲离世,家人再容不下我们孤儿寡母,母亲只好带着我回到并不富庶的外祖家中。所幸舅舅入伍从军,历经与奚人、契丹、吐蕃的战事后,职位日升,家中境遇也越来越好。

舅舅常带我骑马射猎,教我剑术。世人只知道舅舅剑术通神,却少有人清楚他骑射功夫更是利害!我十岁那年,北平郡内多虎患,舅舅一人一马在山间奔走,曾一日毙虎三十一头,父老皆称其勇猛大德。不料一个老道却说:‘此皆彪也,似虎而非。将军若遇真虎,无能为也。’舅舅自是不信,旁观众人难道都认不清虎与彪?纵然是真,龙虎彪豹排行昆仲,想也差不了多少!舅舅身为北平郡驻守军使,依旧射虎于山林,为民除害。直到一日,舅舅从郡北狂奔三十里赶回家中,一病十余日高热不止,频频呓语‘有虎——欲生啖我头’。姥姥与母亲请遍城中名医皆不得而治,后来那老道临门,将家中众人赶至门外,说能把舅舅治好。三日后,舅舅果然病愈苏醒,却辞去官职,誓要别了我们,跟老道出外游历。这一去就是三年!”

我虽受三哥熏陶,对裴旻素来景仰,听到此处也不由怨道:“你舅舅也是魔症了!这般抛甥弃母!”

芷兰忍不住嘴角稍稍一扯,又正色道:“你哪里知道舅舅为了练武,冬立玄冰夏耐酷暑,手上血泡好了又生生了又好,被受业恩师打得无力起身的辛苦?只因他从小就知道,要练到最强才能让母亲姐姐少受欺辱,才能在爬冰卧雪刀林箭雨中留下命来!纵然要游历,也是把我们安置到洛阳,一切妥贴后,才放心离去!”

秋容拉了拉我。我知道,有时候对家人的一些话,住往是自己说得,别人半分说不得!

听芷兰又道:“八年前,舅舅游历三载后首次回家,因为,姥姥病逝——”她拭了拭眼角,“舅舅愧痛交加,难以明状!请来著名画匠吴道子,为姥姥在天宫寺作壁画超度亡魂。吴师傅却道:‘许久未作画,现今才思枯竭,若裴将军能作一曲剑舞,或能起些灵思!’舅舅当即除去孝服,持剑起舞——

那是我第一次见舅舅舞剑,走马如飞,左抽右旋;或掷剑入云,剑光点点,耀人眸目;或剑走龙蛇,江海凝光,磅礴俊逸……我还正为之自豪震惊!不觉间,吴师傅挥毫图壁,如飒然风起,壁画已成!我大约就是那时候,想与舅舅相伴一生的!”

我不及防听来这句,忙低下头!

芷兰向房乘和我道:“你们可会看不起我,不齿与我往来?”

我忙称:“不会!”。其实“感同身受”,只是难以启齿!

房乘也道:“我们相交多时,你很了解我的性情!”

芷兰终于唇角一仰,道:“然而,我当时年方十三,最亲的姥姥刚刚离世,这一瞬之念终究只是一念而已。舅舅早已闲云野鹤惯了,母亲不想拖累他,服完一年的母丧,就改嫁到了早已没落的前朝官陇公孙家。舅舅多年恩赏俸禄,母亲自然为公孙家带去不少财物,无奈那家境遇凄落,却规矩繁杂,母亲本就身体不好——,没过几年就病逝了。我再不愿留在那里受气,一人跑了出来找舅舅。却不知道他游历到了哪里?几经辗转来到长安,身上财物用尽,一身所长,不过在家时所学的音律歌舞,便来到了红绡纺。所幸大娘为人厚道,我也较为争气,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她面色平静中略带苦色,正要抿上一口茶。秋容忙道:“姑娘这茶凉了,我去给你换热的来!”我和房乘满眼赞赏,秋容轻风一样拎着茶壶走了。

芷兰继续道:“直到去年,我终于得到消息,舅舅回了洛阳!多年离别,多年思念,我匆匆向大娘和你们告了辞,便动身回了故居。本想这一聚,便再也不分开了,时间终于将那一瞬之念酵成熊熊大火!却不想再见时,他已是素衣道袍。我向他倾诉姥姥如何祈望他成亲生子,母亲如何病逝,我如何四处寻他,自己如何流落长安,甚至不顾廉耻地希望嫁给他……”芷兰以指覆面,“却都被他严辞拒绝!什么自己已入玄门,我的想法违背伦常,自己不想有累赘负担……我想,我们自小亲熟,他对我总是教导呵护,纵然有时候一些事情他不愿答应,我粘着她撒个娇,多说几句好话,往往也就成了。可这次,纵然我百般讨好千般允诺,却依然挡不住他留书而去——”她将手挪至心口,抖着声音咬牙接道,“仅仅两个字——勿念!——辰儿,这里——空了——”

我将眼晴用力睁上一睁,却终是忍不住,一转头眼泪簌簌而下。努力用常日的腔调道:“会好的,会好的!”

她却回:“你不懂,好不了了——”

我怎么不懂?泪水又要忍不住,忙转话道:“你不是说他会剑舞吗?你会吗?我没见过,很想看。”转回身,向房乘道,“乘哥,你也想看吧!”

房乘看着我,点头道:“哼,想!”

芷兰仰起头:“他教过我剑术,倒是能舞。只是有招无势,舞不出他的澎湃气势!”

房乘道:“气势上,以鼓相助,你再勤加练习,倒也可以补救!”

我一击掌:“那我们明天便开始编排剑舞。”又向芷兰道,“你可要养精蓄锐,不能像今天一样,还没提剑就软倒在桌上了!”

她破涕一笑,将我和房乘往房外推:“走,走,走!马上宵禁了!”

我向房乘一笑:“咱们的芷兰,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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