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让我明白,人不过是大自然很渺小的一个,但是这渺小的一个如果能做好他能做的事情,也是美的一生。
——季羡林
“中庸”这样一个词汇,在五四时期是被痛批过的,他代表着那些衰老的、昏聩的、毫无原则的、庸碌无能的人的生存哲学。然而事实上,中庸所生并非这样一种面孔。
中庸不是挑战,不是反叛,是在这个世界里的规矩方圆中做适当的事情。他不是理想主义,但他不反对理想精神。这个世界需要有理想,但若以为只依靠理想便能打出一片新天地,那就是真的天方夜谭了。
中庸有的时候,就是为了把事情做成,而做的妥协。
兰小龙所写《我的团长我的团》中南天门一战,虞啸卿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很多读者、观众看后都非常气愤。但比较起来,是第一时间冲锋陷阵拼上全师性命啃下南天门好呢?还是像故事发展的那样,按照唐基的安排,借助美军力量海陆军齐备,打一场小伤亡的必胜之役好呢?从全局来看,应该说唐基的选择是对的,他违背了对敢死队的道义,但在更大的局面上,成全了更多人的道义。世间很多事情并不是简单到能用道德来评判的,谁的标准都不一样,谁对谁错,很难分得清楚。
唐基是讨厌的,但他很可能是对的。世界多数时候也是唐基的样子,所以义愤填膺的青年人从来不喜欢中庸,只有经历过一些岁月蹉跎和人生浮沉的人,才懂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尘不染的,生活多数时候也不是非黑即白。如果我们去翻翻经典,就知道,所谓的中庸之道的基础是“天人合一”,就是把我们自己融合到这个世界当中去。这个世界前进的时候,不仅夹裹着光明、正义、公平、博爱这些东西,还有自私、贪婪、邪恶、仇恨。如果你只能在前面这些美好的东西里存活,那就像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住一点儿的打击,做不成事,还喜欢抱怨环境差。
在古希腊哲学中,毕达哥拉斯学派把现存事物看做对方之间的“恰如其分的均衡”;柏拉图还把这种均衡概念移植到伦理学当中;亚里士多德则把中庸和节制联系在一起,并制定了系统的理论,认为自然万物皆有中庸之道;但中庸,并不是通常意义行认为的正中间,就像“10”这个数,“5”居其中,但黄金分割点却是0.618.
公元前300年,欧几里德撰写《几何原本》时,系统地论述了黄金分割,这是最早关于黄金分割的论著。从此人们知道了在一面墙壁上开一扇门凿一个窗的美学距离,也就是0.618的黄金分割法。
所以说,最和谐的东西并不是最中间、最均匀,甚至不是最正义,而是稍有偏颇的,不是“5”而是“6”。中庸就是寻找到“6”的这个位置,从而与“10”这个世界达到一种大和谐的状态,这才是与物为春,其乐融融。
战国时代,齐国有一个叫做田婴的贵族,受到齐王重用,并把薛地封赏给他,于是田婴被奉为靖郭君。这个靖郭君非常狡诈,他对齐王说要做一位明君一定要知道国家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样才能令政令清明国泰民安。齐王认为靖郭君说得非常有道理,于是每天勤奋地看各地公文,事无巨细,事必亲躬。结果搞了没多久,齐王就看得两眼昏聩,彻底歇菜了。从此之后,看公文的任务就交给了靖郭君,大权旁落。这样靖郭君就利用机会把国库里的钱巧立名目流到自己口袋中。
靖郭君有了钱,他的一个小儿子叫田文的就建议拿这些钱到处收买人心,圈养高士。靖郭君同意了,于是田文就拿着老子从国库里倒腾出来的钱四处散发,博得爱才之名,四方宾客尽归田文。这样大家都为田文说好话,称颂其美名,于是靖郭君排除万难,把这个最小的儿子田文列为自己的继承人(靖郭君有40多个儿子)。等靖郭君一死,田文便轰走了四十几个哥哥,独占薛地,史称“孟尝君”。
话说孟尝君食客上千,被时人称为“四君子”之一,名声在外。当时楚王很是欣赏,为了表示友好,就送了一张非常昂贵的象牙床。孟尝君很喜欢这礼物,便吩咐一个叫登徒直的人把象牙床送回国去。可是这个登徒直不喜欢这份差事,就找到孟尝君门客公孙戌,恳求说:“这张象牙床价值千金,如果我在运送的路上有一丝一毫的损失,我即便是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赔不起。公孙先生请你帮我出个主意,免掉这个差事,事成之后我将赠送家传宝剑当做酬谢。”这个公孙戌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于是就跑到孟尝君面前说:“先生,依目前的国际形式看,各个国家都想请先生到他们那里做国相,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国王都能拿出像楚王这样名贵的见面礼。今天如果您收了楚王的礼物,不就是堵死了去其他国家的通道吗?”孟尝君听完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决定归还象牙床给楚王。
但是孟尝君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公孙戌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叫了回来。孟尝君问他:“公孙先生,你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兴奋,还神采飞扬的呢?”公孙戌知道主子不好忽悠,便冒着冷汗说出了实情。孟尝君听完后,不但没有生气,还立即叫人在门上贴出一张告示,说:“无论任何人,只要能弘扬我田文的名声,劝止我田文的过失,那么即使私下收了别人的馈赠,也没有关系,请赶快来向我田文提出意见。”
像孟尝君这样,他承认人性自私且贪婪,因此他不会像个卫道士一样批评公孙戌和登徒直,相反,他接受并利用这一点,来达成自己的理想。所以,孟尝君不但是聪明的,而且是智慧的,他能认识人的弱点,就知道社会的生态和自然的规律。
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孔子的,可能属于后人杜撰,但这是一个好故事:
说某日来了一位客人,身穿绿袍头带绿巾。客人问子路,一年有几季?子路自然是说有四季。来人听后大摇其头,说根本不对,一年明明有三季!孔夫子听到辩论,出来见到客人,客人又拿这个问题问夫子。夫子答曰:“三季。”客人于是满意地走了,子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三季呢?孔子曰:“你难道没看到来的是什么人吗?他身着绿衣头戴绿巾,分明是秋虫变幻,一只秋虫,春生而秋亡,从来没见过冬天,对他来说一年不就是有三季吗?”
这个故事更加具有极端意义上的代表性,有时人们做事所遵从的并不一定是客观存在,而是“我见”。这世界本来应该遵从客观,但有太多“我见即真理”的人存在,所以有时候“你见”“我见”“他见”争不出所以然来。因此如果立世存身只见对错,不见这些之后的东西,那本身就是一种狭隘和错误。
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这个问题讲不明白,还是需要个人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