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推上摩托车和王然出去吃饭,一路上叮嘱道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有困难对老师说,他们不只管教学,也管学生的生活呢,跟同学搞好关系,出门在外靠朋友,你们在一起互相照应,互相帮助,吃饭不能将就,缺什么东西就去买,星期五放学早点回家……王然一一应着,他还不了解将要到来的崭新的学习和生活,只是隐约觉得跟自己以前的学习生活都大不一样,担心而且茫然无措。
吃过饭,父亲又嘱咐了许久才把王然送回学校。他看着幼年的儿子投入校园的人群里,想到,孩子大了,经历些磨练也是好的,这才不舍地骑上摩托车回去,然而刚走没多远又忍不住为他担心起来……
风扇“呼呼呼”地响着,从窗户处漫射进来的阳光把教室照得亮堂堂。光线似乎含着温度,在教室里四散浸漫烘出热力。光线四处碰撞,又似乎碰出了声音,这声音慢条斯理又连绵不绝,惹人躁动。光线又似乎带了色彩,映在眼里,一片白晃晃。光线似乎还带着油性,把空气和得黏稠了,似簿雾一般。盛夏已尽,中午的炎热却还含着暑气,远处的蝉骄傲地嘶鸣着,用它悠长的噪音抒发对夏日的不舍,在蝉鸣的笼罩下,教室里显得格外宁静。
进出的人少了许多,偶尔有刚报到的人进来也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大声,有人谈话也是轻声细语,仿佛都不愿或无力去打破这宁静。
这样的燥热、这样的沉闷,又奔波了这样的一上午,王然身也乏了,眼也困了,往常在家的这个时候是早就睡去的,可现在脑袋里管睡觉的那根弦在绷着,困,却睡不着。他只好趴在课桌上,陷入迷糊状态。
四周的轻谈声清晰入耳。
有人说,在女生宿舍安排床铺的女老师就是班主任,叫石向红。
一些家长就说,女老师怕不厉害管不住你们呢。
王然想,老师应该要厉害吗?老师会怎么管我们?
有人说,在教学楼前负责办手续的是班主任的老公,教数学的,叫乔怀恩。在男生宿舍安排床铺的是语文老师,叫徐春华。
有人说,初中一年级有七门课,还有早晚自习。
王然觉得课好多呀,小学的时候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课呀——如果体育、思想品德、音乐这些副课不算的话。七门课学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有人说,还有音乐课、绘画课、微机课、体育课,都是每周一节而且不用考试的。
有人说,学校教导处的人专门在上课的时候到教室外转,看见有不好好听课的学生就给喊出去批评,政教处专门收拾打架闹事的学生,听说有一次政教主任把一个学生叫到办公室拉着他的头往墙上撞……
王然听了不禁害怕,中学的老师这么凶呢?
有人忧愁叹息,向父母诉说内心的不安,或扭捏撒娇或悲伤呜咽。
有人欢喜雀跃,向父母描述乍到的新奇,或眉飞色舞或嬉笑讨欢。
有些家长在安慰自己的学生,说,学校跟家里一样,无非就是跟同学们在一起生活。
有些家长在叮嘱自己的学生,说,不要在学校捣乱,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有些家长在互相聊天,说些报到的感受、对中学的印象、对孩子的不放心。
王然听着这些嘈杂的谈话,羡慕他们对初中了解这么多。他的心情随着周围那些不安、欣喜、向往、担忧的各种情绪忽好忽坏地变幻,变到最后只剩了一个念头,就是想家,想着想着,孤独和辛酸越涌越汹,渐渐湿润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竟睡着了。
直到“咚、咚”的几声闷响把他惊醒。他抬起头看去,教室里光线昏沉了许多,几个男生在往讲台上放新书,有好奇的学生马上围了过去,王然擦了额头上的汗,也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地看着。讲台上靠墙一边摆满了一撂撂五颜六色的新书和作业本,上面写着语文、代数、英语等等,书比小学的都大,有的还很厚。
有胆大的学生抽出来了一本,翻了几下放回去,就又有人拿起来翻。
有人说,不要乱碰,晚上老师要发的!
陆陆续续地有人拿了快餐杯出去,大概是要吃饭了,王然没有表,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吃饭,只见窗外光影现出黄晕,这是太阳正在下山了。
他拿上快餐杯随人流一起往食堂走去。出了楼梯口就看见不远处一栋房屋上高耸着几根粗大的烟囱,烟囱口正冒出滚滚炊烟。食堂是几间紧挨着的平房,有八个卖饭窗口,窗口所在的那面墙上贴了白瓷砖,窗口前的路上还硬化了一层平坦的水泥,看起来食堂像是近两年新盖的。
这会儿人不多,窗口里卖饭的人看到有学生走近,就招呼道:吃点什么?来,豆腐汤!
王然对这样的热情表现出一丝胆怯,他离窗口远远地走着看着,饭样还不少,有凉皮、豆腐汤、糊辣汤、面条、米饭等等;菜类有炒土豆、炒丝瓜、凉拌黄瓜、辣椒炒肉等等;还有馒头、包子、烙饼。
王然打了一份豆腐汤,三毛钱,买了一个馒头,三毛钱,一顿饭花了六毛。父亲向村里的学生问得,一个星期十五块钱生活费就够了,临走的时候要给他三十块。他从没自己拿过那么多钱,拿着怕丢了,而且又用不了那么多,所以只肯要十五块。父亲说,也许要买其他东西呢,或许食堂饭涨价了呢,两人讨来还去,最后给他留了二十。
吃饭没有固定的地方,有人蹲在食堂西边空地上,有人蹲在操场靠墙边的树下,有人站在乒乓球台边,王然去树下找了个空处蹲着。一份豆腐汤有半快餐杯那么多,外加一个馒头,味道不错而且还能吃得饱。晚风渐起,炽热感已散了大半,快吃完的时候校园里响起急促的电铃声,不一会儿,从教学楼一楼和楼梯口处涌出一大群学生,他们都奔食堂而来,看来,刚才是下午放学的铃声了。
晚风吹得凉爽,心情也好,王然暂时忘却了不安和拘谨,向旁边吃饭的同学问道:“怎么报到第一天他们就上课了?”
那同学笑道:“他们是初三呀,早就开学了!”
“哦。”
王然向那群学生看去,他们果然是显得比自己和班里的同学成熟,个子普遍比较高,男生们的脸型都已有了棱角,有些人还留出了胡子;女生则是脸型圆润,微微鼓起了胸脯,身形显出些曲线。
王然想,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就好了,有一张成熟的脸和宽大的身材而且又有对校园主人般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