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丑蛾儿没有想那么多，在她的潜意识之中，似乎有这么一种认识，有的时候，别人叫你跪你就得跪，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当别人让你跪你却不跪的时候，往往会带来更让你无法承受的后果，会失去你不想失去的东西。
所以，乖乖听话。
乖乖听话就是了。
至少，这样不会有人因此而受伤害。
丑蛾儿一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又会有谁会因此受到伤害呢？丑蛾儿不明白，但是，这种乖乖听话的认识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了。所以，元嬷嬷叫她想出一个理想，她就努力地想，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因为我撒谎了。”
丑蛾儿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撒谎是不对的，只是，当时一时情急，却也顾不得了。
“不，你错了。”
元嬷嬷摇头，她深深地注视着丑蛾儿。
“你错在，撒了一个别人立马就能戳穿的谎言。”
“记住我的话，在宫里生活，要么，干脆别撒谎，要撒，就撒别人永远也揭不穿的谎言；或，别人不能揭穿的谎；或，别人揭穿了也无法伤害到你的谎言。”
丑蛾儿讶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面相严厉的嬷嬷，虽然她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丑蛾儿觉得她似乎在教她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只是，她有些迷惑地摇摇头。
“嬷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不明白，以后你自会明白，现在，只要你记在心里就好。就当我收你东西的答礼吧！”
“是，谢谢嬷嬷的教导，我记住了。”
丑蛾儿柔顺地点着头。
“现在，起来回房吧，明天一早寅时一刻出发，不要迟到。”
交待完毕，元嬷嬷就向屋里走去。
“嬷嬷，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丑蛾儿关心地问道，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具体关系，可是，应该是姐妹吧！也是唯一的亲人了，下意识地，就对她有一种亲切感。
“死不了。”
回答她的是元嬷嬷冷冷的三个字。
不过，听到这个答案丑蛾儿轻嘘了口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太好了”。然后，她想站起来，离开，只是，因为跪在这里久了，膝盖全麻了，仿佛不属于自己了，腿也僵硬无比，走了两步，就摔了一跤。她没有哭，没有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忍着那种酥麻、僵硬，向前走去。
元嬷嬷的窗户缝里，一双眼睛悄悄地离开。
在元嬷嬷回到房里后，一切和她离开前仿佛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元嬷嬷的眼睛一扫，床底下的鞋子原本是鞋尖朝里的，现在变成朝外了。
元嬷嬷也不在意。
宫里生活得久了，什么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多做事、少说话，少管闲事，才是生存之道。说起来，她现在年纪大了，心却是软了许多，话也变多了许多。
“你看，我是真的老了，对吧？”
元嬷嬷坐在摇椅上，纳起了未完成的鞋垫，嘴里如此说道。屋子里只有她和床上的小女孩，但这话，听起来并不像对那小女孩说的，那，她这是对谁说的呢？
火盆温暖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映上了一层红晕，原本颇显严厉的面孔，此时竟有些温柔的味道。
记着元嬷嬷的话，这一夜，丑蛾儿都没有怎么睡好。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竟又梦到了行刑的场面，雪白的冷光闪过，然后是骨碌骨碌滚着的头颅，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没有闭，吓得丑蛾儿一个激泠，猛地坐了起来。可是，让人奇怪的是，即使如此地害怕，她也只是脸色女白、浑身颤抖，却并没有尖叫出声，而是保持了绝对的安静。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想起姨娘，泪珠子就有些不受控制，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丑蛾儿用手抹掉。
再哭，姨娘也不会回来了。
不想再去想这些，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窗前，推开了一点点窗子，看了看外头。
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的天，真的很难判断现在的时辰，这屋子里也没有计时的漏壶。
丑蛾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更夫的打更声。想睡，又怕早上起来晚了，不睡吧，这时间长了头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丑蛾儿于是干脆穿上了衣服，梳好了头发，然后裹着个被子靠在墙边，这样，就不怕了。
咚——咚！咚！咚！咚！
“寒潮来袭，小心身体！”
五更的锣终于敲响了，同时伴着的还有打更人沙哑苍劲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传传地传了开去。
丑蛾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爬了起来，叠好了被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尤其是一个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的她来说，叠得未免也太整齐了一些。
十月份的寒冬，才刚寅时而已，天自然是黑的。
元嬷嬷房里的灯是房的，里头有人的动静，显然，她已经起来了。
于是，丑蛾儿耐心地站在外头等候。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住了，地上却是满满地积雪，丑蛾儿一脚踩下，就是一个深深的约半尺的脚印。
风却还是很大，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生疼。
踢踏——
踢踏——
踢踏——
就在此时，丑蛾儿听到了外头的马车声，听那声音，感觉倒不只是一辆，而是好几辆似的，东边也有，西边也有……
最后，都停住了。
似乎，就在这个院子的门口。
但是，接下来之后，却是没有了任何反应，以至于丑蛾儿怀疑，刚才是不是她听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停在这院子的门口，不过都是她的幻觉罢了。
元嬷嬷这时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那个小女孩。
丑蛾儿给元嬷嬷行了一个礼“嬷嬷早上好”，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女孩，于是，只对她投了一个微笑。
那小女孩却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丑蛾儿却只顾打量着她的脸，红扑扑地，跟昨天的面如死灰完全不同，好像换了一个人，看起来气色挺好的。
到了这里，丑蛾儿才真正地放下了心。
果然没事。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