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渐渐地亮了。
这一天似乎是个好天气，冬日，昼短夜长，太阳自然也不会出得这么早。但是，天边的云层已经染上了薄薄的红晕。
在黑夜过去白昼来临之际，一切都显得这么有朝气。
宫中的人似乎起来得都早，穿着各色颜色素净的衣裳的宫人们都在忙碌个不停，有的在扫甬路上的积雪；有的在打扫着廊庑；有些在擦拭着栏杆；也有些服色略深一些，年龄也稍大一些的人在不时地吆喝、催促着。
忙碌、紧张、有序、高效。
丑蛾儿悄悄地看着这一切。
以后，她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个吗？
紫云看着这些面容青涩，略显紧张的小女孩。
她犹带着天真的眼神让她不禁一笑，想起了就在十多年前，她刚由一个嬷嬷带着入宫时，不也是这样，随即却又有些黯然。
这样的眼神在这宫里又能保持多久呢？
她和气地对着几个刚入宫的小女孩道。
“我叫紫云，以后，你们可以叫我紫云姑姑。现在，我带你们去先暂时安顿下来。跟我来吧。”
紫云同元嬷嬷完全不同，又温柔又有耐心，一路上给她们介绍了这是哪里，那是哪里。通过紫云的口，丑蛾儿才知道，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名叫碧秀宫，所有被选拔进来的宫女们都会被送到这里教导宫中的规矩，并观察她们的人品、学习能力、特长，再分配到合适的地方。
一路说，一路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
紫云上前叩门，门应声而开。
外头比较亮，里头比较暗，丑蛾儿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里头的人，心里头顿时有点犯寒。丑蛾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脸皱得像无数小山堆叠在一起的人，头发也全白了，眼神扫过你的时候，仿佛刀子刮的，叫人浑身都不自在。
在这个老嬷嬷面前，紫云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有些挂不住了，但，姿态却更恭敬。
“谨嬷嬷，这几个是元嬷嬷新送入宫的，我奉掌司之命给您送过来，名册在这里。”
话毕，双手递上一个册子。
谨嬷嬷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单手接过了册子。紫云大气也不敢出，对丑蛾儿她们交待了一声让她们听谨嬷嬷的话，然后，就匆匆地走了。其实，说是匆匆，只是感觉上的，她的步伐并不快，离开的时候，不是径自转身离开的，而是面对着谨嬷嬷，倒退着走的，走到了几米开外，这才转身离开。动作并不匆忙，只是，却有一种想要马上逃离的感觉。
因为紫云的关系，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小女孩们再一次变得紧张起来。
这个老嬷嬷，只是看起来，就十分可怕。
这时，谨嬷嬷开始瓮声瓮气地念起名字来。
“顾秀容。”
小女孩们一楞，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嬷嬷的眼里寒光一扫。
“哑了吗？谁是顾秀容？”
“是、是我，谨嬷嬷。”
一个鸭蛋脸，看着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的小女孩站了出来，她朝谨嬷嬷福了一个礼，回道。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那这个礼中规中矩，没有丝毫错处，姿态也很恭敬。
谨嬷嬷面无表情，事实上，这张已经被皱褶布满的脸上，即使有什么表情，丑蛾儿怀疑也是看不出来的。
“嗯，下面，念到名字的，喊一声‘在’就行了，退下吧。”
顾秀容就又福了一个礼，说了声“是，嬷嬷’退回了队伍之中。
谨嬷嬷就接着念名字。
“柳九儿。”
“在。”
“孙可芸。”
“在。”
“夏楚楚。”
“在。”
“萧冬歌。”
“在。”
“赵净慈。”
“在。”
谨嬷嬷每叫到一个名字，女孩们就应一声，这时，谨嬷嬷又唤道。
“苏蛾儿。”
没有人应“在”，女孩们悄悄地用眼神扫描着，看是谁怎么也不出声，丑蛾儿也是其中一个，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腰间猛地一痛，她一看，掐她腰的正是那个疑似她姐妹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仍然看着眼方，瞧都没有瞧丑蛾儿，仿佛她根本就没有伸手掐丑蛾儿似的。丑蛾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倒是心至福临，难道这个“苏蛾儿”就是她的名字？
她赶紧提高声音喊了句。
“在。”
谨嬷嬷的眼神在丑蛾儿的身上停的时间长了些，看得她心跳情不自禁地快了些。还好，最后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只继续念道。
“苏锦鸾。”
旁边那个小女孩道。
“在。”
声音如同珠玉一般，清脆好听。
丑蛾儿在心里默默地念道“锦鸾”“锦鸾”，名字真是好听呢，人也漂亮，这些女孩中，就只有那个叫柳九儿的女孩能同锦鸾比，其他的人都被比下去了。丑蛾儿觉得有些骄傲，而且，锦鸾又一次地帮了自己，只不知自己是姐姐呢？还是锦鸾是姐姐？
“现在，跟我进来吧。”
这一次，门不是只开了一个缝，而是开了半扇门。
谨嬷嬷在前面，她们在后面。
进门先是一道穿廊，里头没有点灯，十分昏暗，只能借着外头的光，略略看清一些。谨嬷嬷没有说话，她们自然更是不敢说话，明明一行十数人，却只能听到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踩在人的心上似的，沉闷，让人连呼吸也觉得十分困难。
打破这一切沉寂的，是一声凄惨的尖叫。
“啊——”
随后，却又嘎然而止。
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心里惴惴不安。丑蛾儿的心里打了个突，惊疑不定，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叫了一声又不叫了？
这个疑问，没有替她解答。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就在一行人走出了穿廊之后。
出了穿廊，眼前骤然明亮起来，丑蛾儿微眯着眼看去。只见四周都是房子，被抄手游廊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而中间，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其余的则是一片茫茫的白雪，只纵横交错其间的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站着的那么些人，就分外地突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