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捂子，毁了。
小英子的脸，也毁了。
万玉贵特特地托了总管请了同他交好的御医前来看了小英子的伤，只是，那一道伤实在太深了，划过了小英子的半边脸颊，直到了他的鼻子，而且，极深。
这张脸，是毁了。
毁得彻底，没救了。
万玉贵失望得无以复加，命人狠狠地掌了小全子的嘴，还不够，又打了三十大板，到底念在小全子这些年孝敬了他不少，小德子又多方周旋，当然，也少不得又贡献了一、二，这才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挨打的时候，小全子又哭又叫，惊天动地的。
这算是宫里一个奇怪的地方吧。
宫女犯了事，不掌嘴打板子；太监则相反，一般都是掌嘴，犯得严重了才打板子。宫女挨打是不许出声的，说这样不体面；太监却是相反，挨打的时候是可以尽情号叫的，据说，是因为太监先前就挨了一刀的原因。
这一番收拾下来，小全子的屁股、脸都肿起了老高，趴在床上“哎哎”叫唤个不停，小德子皱着眉在替他抹药。
“轻点、轻点。”
小全子不停地呲牙咧嘴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德子的手反而重了，弄得小全子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号丧似的。小德子恨恨地道。
“这下你高兴了，几年的积蓄这下子几乎全掏干净了，你怎么动手之前也不先动动脑子？别说你没证据这事是他做的，就是真是他做的，又值得吗？不过是一双手捂子，想要的话，去同娥儿妹妹说一声，只要你开口了，还怕她不与你做？这下子做得好、做得妙啊，干脆一辈子就呆在这个旮旯堆里，收一辈子的粪算了。”
恨铁不成钢的小德子已经出离愤怒了。
小全子还在那里纠正道。
“净物、净物，是净物好不好，什么粪不粪的，宫里可没有这个东西。”
又一副惊奇的样子道。
“咦，明明平常都是你在提醒我的。怎么今儿个你自己竟然给忘记了？”
回答他的是小德子狠狠地下，顿时，小全子叫得生不如死。叫完，见小德子将药细心地放到柜子里，又拿了盆子要去打水净手。说真的，如果不是同小德子一个村里从小到大从开档裤起就一起长大的，小全子真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农村娃子了，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
眼见小德子就要出去了，期期艾艾地，小全子终于问出了口。
“他，怎么样了？”
小德子回头，故作不知道。
“他，哪个他？”
小全子偏头，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小德子，目光最后定在顶上，仿横那横梁多么好看似的，嘴里有些别扭地道。
“你别装糊涂，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该死的小英子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小德子淡淡地道。
“托你的福，现在，绝对不会有人再觉得他长得娘娘腔了。”
小全子的头就垂了下去，肩膀也挎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反正，绝对不是高兴就是了。他真的很讨厌小英子，希望他倒霉，可是，小全子从来没有想过去害他。
“很严重吗？”
虽然对太监来说，脸并不像宫女那么重要。他们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可是，若是脸上有吓人的伤疤就不一样了。若是吓到主子了怎么办？所以，小英子这辈子在宫里是别想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小全子的这句话问得十分困难。
“你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数日之后，小全子可以下床了。因为他的受伤，小德子临时与另外一名小太监搭档当差。这一日轮到要他们将东西运出宫去，所以，回来得会比较晚些。
小全子的屁股其实仍然很痛，只是，他生性好动，这些天呆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快把他给闷死了。因此，小德子一不在，没人管着，他就怎么也呆不住了。一心想趁小德子不在的时候放放风，喘口气。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离大年三十已经没有几天了。
不过，年不年什么的在这宫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不用剪窗花，不用割肉，不用买年画儿，贴门神……，过年也不过加两道菜罢了，同平日也没有什么两样。该做的事儿仍然是要做的，大声喧哗也是不容许的。甚至，让这些底层的小太监们更烦恼的是，年节上头各位总管、师父、带班、管事的还是要孝敬的，并且，年礼比其他的礼又要更厚重些，光这一项，已经足已让他们头疼、心疼得诅咒为什么上天要安排有这过年这一天了。
一歪一瘸地走出屋子，外头，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不过，也没有下雪。就是风刮得有些大，那股子寒气啊，一下子让小全子打了个哆嗦，手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筒去。不免又想起了娥儿给他做的手捂子。
如果戴着它，也不至于觉得这么冷了。
想起了手捂子，不由，就又想起了小英子。
想起了小英子，就又想起小德子说的，这几日，小英子也在养伤，没有安排他上工。这么说的话，他可能也在屋子里才对。
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小全子这么想，又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吱”地一声，有门开了。小全子顺着声音望去，没有想到，正好和小英子打了个照面。
小全子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估计很怪。他下意识地扬起了手，却见小英子已经转过了头去，像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于是，只好讪讪地把扬起了的手改为了摸后脑勺的动作。
小英子的手头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只不过，走动的时候，风一吹，发就扬了起来，露出了那狰狞的伤疤，又深又红，一直从耳际横到了他的眼角鼻翼旁，十分可怖。果然如同小德子说的，看了现在的他，绝对没有人再会把他往女人那边想了。
小英子拿了盆，朝井边走去，显然是要接水。
井边那里站了几个不当值的小太监，小全子也是认识的。是东头那边屋子里的，名字好像叫小茗子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