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里的情况很糟糕。
爸爸因为做生意失败,从此一蹶不振。
因为家里穷,又因为我没有妈妈,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变得内向,甚至自卑。
不过,爸爸喜欢看书,也经常教我看书。
家里书也很多。
我也喜欢看书,家里的那些书,除了无聊的二十五史之类的,剩下的几乎被我读遍了。
有的是爸爸教我读的,有的则是我自己兴趣使然。
就这样,我长到了十二岁。
那年,爸爸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我管那个女人叫妈。
对我来说,能有一个妈是件挺幸福的事情,因为别人都有。
而之后的生活也的确如我所想的一样,过得很幸福。
尽管那个女人并不是我妈妈,但我喜欢有妈妈的生活,这就够了。
就在我沉浸在这样幸福的生活当中时,我的妈妈又出现了,亲生的妈妈。
当时,我想了很多种再次面对这个几乎快忘记的妈妈时,该用的什么样儿的方式。
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记得她的样子,跟十几年前一样,几乎没有怎么变过,还是年轻,漂亮。
如果不是她鬓角的几根白发,我可能会觉得她应该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泪水却在见到我之后就开始流个不停。
她也没有说话,就只是哭。
我看到她几次都想伸手过来抱我,但是每次都没有成功,也许她这是在征求我的同意。
虽然她在我很小的时候抛弃了我,但在经过几年后再见到她流下泪,我心中的固执也渐渐融化。
毕竟,她给了我生命,而且她的泪水似乎表达了她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在那一刻,我原谅了她。
但我没想到的是,与她这匆匆一见之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期间,她从我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也就是我现在手上正拿着的这个东西。
那个东西从小戴在我的身上,听爸爸说,那是她在我小时候亲自己截挂在我脖子上的,我一直没有摘下来过。甚至洗澡的时候也没有摘下来过,直到最后我的头长大到再也摘不下来,除非剪掉绳子。
对我来说,那是唯一证明她是我妈妈的证据,代表的是我藏于内心最深处的一丝挂念。
可是,她将那东西拿走了之后,我就感觉是她要斩断我们的关系一样,再次变得陌生。
更加陌生。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发觉她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我开始心怨恨。
我想问她为什么。
那是一段令我觉得人生灰暗的回忆,一直藏在内心深处不愿再想起。
直到这块石头突然出现,直到刘成突然问起。
再次想起来,心情仍然很失落。
我想知道为什么。
可是,我只见到石头,没有见到人。
我再一次拿起手中的那块石头,摩挲了几下。
可能是看到我失落的样子,出于安慰,刘成伸手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以示我坚强一点。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本想以得到安慰时的常规对话,回他一句我没事儿。
可是扭头之下,我看到的却不是刘成。
下意识我就是一愣。
在我身边的应该是刘成才对啊,可是此时却变成了一个女人。
一个我曾经很熟悉的女人。
我的妈妈。
我先是一愣,可是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在这样诡异的地方,我突然见到了妈妈。
尽管我能猜到她就在这里,可是在我苦寻无果之下,在我情绪失落之下,她就这样再一次突然地闯入了我的世界中。
在她的怀里,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因抽泣而不停地颤抖,我也能听到她泣不成声地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很想问为什么,但她的行动表明了她真的是迫不得已。
尽管我不能理解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一个人抛下自己的孩子去完成,而且这件事情一做就是十几年。
但我不想去问了。
我想,当她觉得可以让我知道的时候,会将一切都告诉我的。
此刻,我只想贪恋儿时一直憧憬的温暖。
但她说:“没有时间了。”
她慢慢地将我从她的怀里推开,依然泪如雨下地看着我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但是现在我还不能说。”
“为什么?”我到底还是问了出口。
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说:“孩子,不是妈妈不想告诉你,是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
我还是想像一个熊孩子一样继续问出下一个为什么,我期待答案,但我忍住了。
她说:“妈妈答应你,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妈妈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到那个时候,妈妈就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我知道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她都会按照原来计划继续执行下去。
可是我真的不想答应,如果答应就意味着她会再次离开。
如今,我已经长大了,自认为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应该去承担一些东西了。
我不知道她的这十几年来到底承担着什么,但我想替她去成。
可是她不告诉我,我无可奈何。
也正如我所说,尽管我没有答应她,在看到我默不作声之后,她就转移了话题问:“这个孩子你要小心。”
我随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只见刘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地上。
我要小心刘成?
虽然之前他的表现的确有很值得推敲的地方,可是要我怀疑一个一起在学校里呆了三年的同学,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正如我相信妈妈一样,尽管刘成可能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来,但我相信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变化,妈妈一改话峰对我说:“这孩子虽然有问题,但是我还不能肯定他就是那边的人,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他,具体情况,你自己判断。”
“还有,”她继续说:“刚在你们在下面看到的那个人,千万不要有跟他接触的想法,很危险。”
“另外,你们要赶快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听到她这么一说,我就急切地问:“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嗯?”
她语调一变,疑惑问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说这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神情则疑惑瞬间转变为愤怒,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该死!”
“你认识那些人?”我半猜半套地问她。
她摇了摇头说:“这些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卷到这件事里面。”
我越发觉得神秘了。
似乎,我是被人故意带到这个地方来,好像我无意中被卷入到一件惊天的大秘密里了。
我心说,别狗血乱喷了。
可是,我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听她继续说:“好了,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你要小心。”
说着,她又将拥入怀中,抽泣了两声,不过,她立即又将我松开了,郑重其事地说:“好了,妈妈真的得走了,你一定要记住,小心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
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在青铜门下面的那个人就是黑衣人,难道妈妈所说的黑衣人是在说他。并且,听她那么说,好像不止有一个黑衣人。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说完,她抬起手腕看看看表说:“我还有一分钟时间。”
“一分钟?”听到她的话,我一下子急了。
有那么多问题呢,要问哪个呢,该问哪个呢。
可是想来想去,我想到的那些问题好像没有一个是重要的。
直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她一边看表,一边留意我的表情。
“时间到了,妈妈要走了。”
说完,她站起来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就毅然决然地转向走了。
她一直都没有回头,但是我看到她却一直用袖子在眼睛擦来擦去。
我知道,她终究是不舍得。
想到这儿,我心中一阵温暖。
糟糕!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急忙朝她喊:“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呢。”
她依然没有回头,但我却听到了她的话:“出去的路就在那首诗里。”
诗里?
什么诗里?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她曾经给那个石蛋的时候的确让我背过一首诗。
在我与她并没有多少次交集的成长记忆中,这是她教过我的唯一一首诗,这并不难想起。
可是,我心里那个郁闷啊,当时我为什么没有记住呢。
我想再问她一次,可是我抬头看去,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了。
在诗里?
我努力地回想那着诗。
好像是这么说来着,
鬼门一道关,逆向赤水源。
沙城烟尘起,乘风上九天。
黄河九曲道,鬼棺镇中间。
扶桑一落日,月现天地连。
其实总共有八句,可惜我只记得清前四句。而后面的四句好像是有什么血海,补天,仙官什么的。
其实这诗句已经相当通俗了,不过这诗里说的内容就跟山海经一样天方夜谭。
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大概就是,鬼门中有一道关,逆流而上就能见到赤水之源。
一个叫风城的地方一旦烟尘(可能指的是沙尘暴),就能乘着这样的大风直上九重天。
黄河有很多弯弯绕绕,有一口鬼棺镇着黄河的中间,可能是不让它发大水。
扶桑树是传说中太阳栖息的神树,一旦太阳落下,月亮出现的一瞬间就会出现天地相连的景象。
其实按照原来我的猜测,鬼门关、赤水源、鬼棺、扶桑等等这些传说中的东西无非是人类处于蒙昧时,对天地异象的敬畏而产生的莫名崇拜,渐渐延展成了具象化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所处的环境中已经几番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我不得不对这个我生存了将近二十年的世界另眼相看。
或者说,我不得不去想的事情是,我这前看到的世界,是真正的、完整的世界吗?
从诗的内容上看来,应该是每一句诗对应一个地方。
那么对照目前的环境,极有可能对应的就是“鬼门一道关,逆向赤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