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完晚饭,沈君尧便带着叶梦环到书房里陪他练字绘画,说是记挂着叶梦环以前答应过要送副画儿给他的事,就想趁这两日的光景无论如何也得画出来送给他以当作新年礼物。叶梦环只道他要远行去打仗了,想来送副画当作饯别之礼也没什么,就点点头爽快答应了。
结果沈君尧兴致勃勃的刚研好墨、铺好宣纸,外间的军侍秘书长贺廉就来报,说是前方有急电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可这外间的姜副官就是不给通报。沈君尧看了看低着头专心捻着笔尖调着颜料的叶梦环,只觉得心里热热呼呼的,连眉目都带了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透着轻松和愉悦:“不接。刚才姜副官没跟你说么?今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有什么天大的事,都等到明天过了大年再谈。”
“这——”贺廉一愣,皱了皱眉头,还是大起胆子朝前走了几步凑近沈君尧的身边,迟疑的看了看待在一旁的叶梦环,才低头继续说道:“沈少,是老爷子和师爷他们的急电,还有几个军长他们……”他附耳将要事禀报了一番,以为沈君尧要大怒,却见他只是微皱了下眉,旋即就轻轻冷笑了一声才说道:“行了。你先出去。”
贺廉告退后,沈君尧叹了口气,朝叶梦环抱歉的笑了笑:“你看,对不住啊,我这本来是安了心要陪妹妹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理的。可现在……”沈君尧无奈的摊开手蹙眉笑道:“可来电话的都是军部的老前辈,不回不行啊!陪不了叶小姐了,我得先出去一会儿。你一个人在这里画,可以么?”
叶梦环微微一笑:“没关系的,你去忙你的就是。”
沈君尧点点头,又走近她看了看她正在描绘的草图,无意中就瞧见她露在荷叶边袖子外面的那一双握着笔杆的手,细白柔润又纤长亮泽,突然间他心里就犯了一丝痒,很想将自己的大手覆上去握上一握,也不知是冰凉如玉?还是温热如鱼?他轻轻摇了下头,在心里嗤笑了自己一下,面上还是带着谦和的微笑,体贴的说了一句:“冷不冷?待会儿让人给你拿个烤手的小炉子,可别冻坏了。”
叶梦环可不知道他这会子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套。只当他是礼貌的关心一下自己。而且这几日的相处他都表现得那么绅士、正经,全没有当初那种让人觉得冰冷迫人的气场,自然也就放松了许多。这会子她抬头回了他一个微笑,眉眼弯弯的笑道:“不冷的。谢谢沈大哥。”
沈君尧看在眼里甜在心里。连走到门口都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了她几眼。
叶梦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专心致志的描着画,等听到声响的时候就见服侍自己的那个小丫头已经立在餐桌旁摆弄起了碗碟:“叶小姐,饿了没?用点宵夜吧。”一边说一边就推着餐轮走了过来,“您瞧瞧想吃什么?我们少爷刚特意吩咐管家叫厨子做的。有荷香芝麻糊、花生汤圆、桂花糕、水饺、鸡蛋饼子……”
叶梦环放下笔,吐了吐舌头连连摇头笑道:“我可吃不了这么多……”
“怎么吃不了?”沈君尧的声音适时在门口响起,叶梦环偏头一瞧,就见这人满脸堆笑大步走了过来:“这么晚了,该多吃点补充下体力才行。不然,累坏了叶小姐我可没法跟你家人交待。”说罢看了丫头一眼道:“你出去吧,我来。”
小丫头低头一笑,很快就走了出去将门也“咔嚓”一声关上了。
两人吃完这餐夜宵,叶梦环就专注继续埋首作画。沈君尧便在一旁批阅着文件,也不打扰她,只说要是她累了就不画了,早些歇息。可叶梦环不这么想。她只道快点完成任务,明儿想办法看能不能以这幅画为由头,请他想办法让自己早点回去。于是乎,她忍着浓浓的倦意还是坚持继续作画。
可不知不觉间,眼前橙黄色的煤油灯就像是催眠光般,在她眼里晃了几晃她便眨巴了几下眼,慢慢就半伏在桌面上睡了过去。等沈君尧发现时,她已是睡得香浓了。沈君尧走过去见她酣睡的小模样,忍俊不禁。他之前本欲带着叶梦环到园子里放炮仗的,却不料一通又一通的急电接连打过来。现在终于忙完了,好不容易可以守着这个小娇人,盼着看她画完画儿,还能陪自己说说话,哪知,她却悄无声息的睡着了。
许是这两天走路走多了累着了吧。沈君尧从衣架上取下他的大衣轻轻裹在她肩头上,再踱步到她身边轻轻坐下。一时间,满屋子淡淡的香气还带着点清透的墨香飘散在她周身,令沈君尧的心神有那么一会子的荡漾。她盈亮的乌发编成两股长辫子纤柔的垂落在一旁,浓黑如墨。白玉般的十指还半握着那根细长的毛笔,微微透着粉彩痕迹的脸颊被灯光晕染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光亮,似一层薄纱笼在她细白的雪肤上,飘飘渺渺,温柔恬静。
沈君尧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手也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先轻轻的握在了她那握笔的小手上,再慢慢举起,移至她的脸颊边,悄悄地摩挲了一下。
外面是雪花漫天飞的乌黑寒夜,屋内却若初春乍到,一派暖谧。沈君尧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揉了揉自己的手心,仿若那上面还遗留着刚才抚摸过她后那光滑细腻的触感,意犹未尽。心中欢喜莫名,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一句绕指柔的词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若这丫头能早日敞开心怀,从我心愿,亦不枉我如此费思量了。
沈君尧笑了笑,看了看她那微微扬起的唇角那么柔那么美,忍不住就低下头想要去吻她的嘴唇,可刚刚才要碰触到,却又生生忍住了。
如此近的距离,她轻柔的呼吸还透着一种淡淡的幽香,似一种蛊惑人心的迷香。他想要靠近,想要抱住她,将她揉进他的怀里……沈君尧想这么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莫名的,她对他就有一种吸引力。从一开始就令他难以抗拒。
若说之前是纯粹的只想逗弄她、占有她,那么现在,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已经变成怜惜和渴望了。渴望得到更多的,更好的回报……
沈君尧终究退了一步,抬手轻轻推了推她将她给唤醒了。
睡得极香的叶梦环打了个冷颤才彻底反应过来,赶紧揉了揉稀松的睡眼,娇憨羞怯的模样看在沈君尧眼里更是可爱至极。他拾起刚才被她起身时不小心落下的大衣,重新替她披上才道:“快上楼去睡吧,在这里睡着的话可就又得像上次那样发烧晕过去了。”他呵呵一笑打趣道:“那我就不敢保证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好运了。这里可一个医生都没有。”叶梦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正要离开就见沈君尧上前一步道:“刚才你趴在桌上挡住了大半的画纸,我瞧不真切你画的是什么。现在总算可以一饱眼福了。”
说罢,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紧挨着俯下了身子,一边看画儿一边微微抿起薄唇笑得温文尔雅又和煦亲切:“原来你画的是傲梅图——”
叶梦环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想要离他远一些,可下一秒,沈君尧就仿似没发现她的退避般,直接拿开了座椅,将之放到她的身后挡住了她的去路,转身又走近她站到了书桌的正中间,冲她微微一笑,目光自然又清隽,仿似没有任何的故意或邪念。他执笔沾了点浓墨,卷起袖口笑道:“叶小姐,你看这幅图,我来题词可好?”
叶梦环咬唇点了点头,心道:是你让我画来送你的,提不提词还不随你么?
沈君尧想了想,长臂一挥执笔行书,几下就写出一首潇洒的题词来,“叶小姐,你来给我指导下,看我提的词可还配得上你的傲梅图?”叶梦环细细一看他那苍劲有力的草书写得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堪堪就和她画的“雪中傲梅”刚柔并济,两相媲美,不禁赞道:“甚好!沈大哥的书法……”
赞许的话还未说完,叶梦环就突然顿住,荧润的脸颊瞬间就飞上两抹红霞。
“红梅经雪胭脂透,醉酣娇眼,欲开还羞。浓香半绣峨眉蹙,雪夜微迷,情意浮浮,夜来可梦君?待浮花浪蕊都尽,愿伴君幽独……”
叶梦环刚才只顾看他所作书法的形色,未及细看,现在默念一遍才悟出了他所题之词的内在涵义,大惊之下不由脸红心跳、慌乱不已。
沈君尧转头见她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手足无措咬唇不语的羞恼模样,就知道她应该看明白了,于是他微微一笑轻轻放下了笔,慢悠悠无声的转向了她再面对着她,两手插袋,也不说话了。
整个房间寂静无比,只有两人隐忍又炽热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叶梦环紧张莫名,瞟见他站在自己身侧注视着自己,而且神情坦然又专注,一时间只觉得又羞又怕,难挨无比。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面对他,只觉得自己那一颗小小的心脏跳得“扑通扑通”地响,似要跃出胸口一般。她攥紧了身上的大衣领口,微微侧头咬唇不语,脑子里却如骆驼般胡乱转动起来。
该怎么岔开话题呢?装作看不懂、会不了意?还是说自己太累了、想睡了?
不等她理清思绪,沈君尧就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却又温情脉脉:“叶小姐,你可知道——我对你,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