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县令迟茂然
雉姬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很多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连敲更的老丈都走了好远，风尘仆仆的县令终于姗姗来迟。
很阳刚坚毅的容貌，却因为过度的操劳而染上了几缕沧桑。守夜的厮仆立马迎上前去用凌乱的拂尘细细扫了扫那高大身躯上的灰尘，却除不去那一脸遮掩不住的倦容。
“老朱，府里来客人了？”浑厚的声线响起，虽是疑问却仿佛早就察觉到了一样。
“是，回官爷，朝廷…朝廷派了钦差大人到咱们府上，好像是…好像是为了水患的事儿…”老朱低下头，不敢看男子的脸色。
男子一脸倦容，略略皱了皱眉，抬手揉捻了下额头，露出了一个颇有些憔悴的苦笑：“既然来了，也便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迟茂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他复又叹息了声，目光里承载了满满的忧虑之情：“只是连累了这一带百姓…”
“官爷，快别这么说…”老朱轻轻颤抖着接下迟茂然早已洗得发旧的布衫，浑浊的泪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阿郁那孩子呢？”
“阿郁他，哎，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他竟然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儿把事情的本末说了出来…其实那孩子也是出于好心，只是不知道这位钦差，该如何处置我们啊…哎…”
迟茂然宽慰的拍了拍老朱瘦削单薄的肩头，叹了口气：“从决定要开仓放粮的那一刻起，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老朱，结局再坏，也莫过于此了…”
县令府大堂。
雉姬挑眉看向站在前方的男子，不浓不淡的视线却具有十足的压迫感，不同于那些贪官嘴脸那仿佛透出油腻腻和浑浊不堪的视线，那是一个来自于武者，孤傲的睥睨的洌然眸光。眼前的人虽然清秀异常，但是眸子却轻灵得很，让人一打眼看上去仿佛就是公正清明的象征，丝毫不损他周身的气质。
迟茂然抖抖袖子，不卑不亢的弯腰行礼：“昌南镇县令迟茂然拜见钦差大人！”
“迟大人何必如此拘礼，我等奉皇命来此巡访。这，不在天子脚下…。”雉姬无所谓的笑道。
不在天子脚下…很多事，都是可以省略的...
什么意思，难道又是一个拿着朝廷俸禄不为百姓做实事的狗官？
虽然仍旧恭立在一旁，但迟茂然的眸子没有丝毫掩饰的由之前的客气变为疏离和淡漠。瞥见了迟茂然态度的转变，琥珀色的眸子微敛，雉姬淡然一笑。
“迟大人可知罪？”这突如其来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在座的很多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而说完这句话的雉姬此时却悠闲无比的端起八仙桌上的铁观音小心啜饮，透过氤氲的水雾，细细的注视着这个人，不轻易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下官知罪。”迟茂然垂下了纯黑的眸子，沉声回道。
“哦？那迟大人都所犯何罪？”雉姬做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注视着这个外表沉静的男人。
所犯何罪？哼，所犯何罪…我犯没犯罪你们不是清楚得很么，现在反倒让我说？欲加之罪，竟然还要让自己说出口，果然是个狗官。
迟茂然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下官不该不顾朝廷禁令，私自开仓放粮！”响亮的声音微微带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雉姬戏谑的瞟了一眼窗户，果然四下静寂一片，很好，他给自己扣的帽子还真是大呢，朝廷不准开仓放粮，那我这个钦差大人，当下又是来做什么的呢？既然他想让自己的话被外面的人听见，那自己就更加不会在意等会儿的话被更多的人听到了，或者说，自己更希望他这么做。
“只是本钦差怎么觉着…迟大人好像是在夸自己，污蔑朝廷呢。”语气很是轻描淡写。
“下官，不敢！”迟茂然拱手道，眼中看不出他的情绪。
“可是，迟大人张口闭口的开仓放粮，是为民解忧的好事，朝廷又怎么会极力阻止呢？迟大人可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迟大人的意思是——官家连自己的百姓都不要了么？”
这是怎么回事？迟茂然始终不能相信，朝廷竟然真的这么快就改主意了。迟茂然虽然理想化了点，但却也不笨，他清楚的知道，以现在的局势，朝纲多半都是掌握在佞臣手中。下传的旨意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可是望着雉姬的目光，迟茂然又开始动摇。
“可是开仓放粮的确是…”
“我知道迟大人面对情况危急的水患时左右为难的苦衷，”雉姬打断了他的话：“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说是么，迟大人？”
迟茂然听了这句话顿时眼前一亮，突然明白了雉姬的意思。
“多谢大人体谅！”
“那么县令大人就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协助本钦差一同完成官家交给我们治理南崖江水患的任务。”
“卑职万死不辞！”迟茂然一撩下摆，单膝跪地，仿佛在许诺一件极为庄严、极为神圣的事情。雉姬淡然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
果真还在期待么？
“迟大人请起。”雉姬做了个虚扶的动作，转身对众人说：“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疏散老弱妇孺，并且弄清南崖江现在已经泛滥到什么状况；然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就是查找筛选出最有效、且时间最短的方案。现今的南崖江夹岸一带，都已经再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公子素，就从你开始吧，谈谈自己的想法。”劳累了一天没有得到半点休息的雉姬直到此刻精神都是紧绷的，索性倚在不大舒适的硬木椅上，抬手揉捻发酸发胀的太阳穴，同时也不动声色的将每个人的言论细致的记录在脑中。
金玉之声的声音响起，令每个人的心头为之一振：“在古时，就曾有“大禹治水”的传说，这是我们祖先治水的业绩。在商周井田制中，就有开挖的纵横交错的沟渠，以引水浇田的先例。随着奴隶制的废黜，大规模的水利灌溉工程的兴建发端于春秋之末，盛于战国之时，其中最主要、最著名的有芍陂、漳水十二渠、都江堰和郑国渠四大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