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想了想,道:“昌邑王总是嚷嚷着说奴才们伺候的不好,不如他自己的奴才伺候的舒服,吵着要回去。”
昌邑王的行为陛下都不予以理会,他更不能做什么,“那就派人把他的奴才接过来。”
“是。师傅.”小太监支支吾吾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于安瞥了他一眼,“继续。”
“公主带来的厨子,要不要派人?”他的监视没有说出口,便被于安打断。
“这件事情不用咱们打算,自由人替咱们办。”于安淡淡的道。
小太监看师傅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便噤声不语。
刘贺宿在骊山行宫的消息,很快的在行宫内散布开来。贺公子永远都是宫女们不绝于耳的话题,绿袖虽然忙碌在厨房中却时时能听到关于刘贺的消息。什么贺公子嫌弃骊山行宫的宫女伺候不周到,坚持要回昌邑,陛下没有办法只能将驿站中刘贺的奴才接到骊山行宫亲自伺候。这无疑伤了很多想要一睹刘贺风采的小宫女的芳心。
“哎。”
绿袖无奈的看着杏儿,就这一篮子野菜,她已经择了一下午。
“你这丫头,不过是这次不能亲自去伺候一个昌邑王,便失了心,倘若真让你去伺候他,还不得了失心疯?”
杏儿羞道:“绿袖,莫要寻我的开心,大家都在议论呢。好不容易陛下将贺公子留在骊山,天大的机会啊,就这么没有了。”
“这次机会没有了,那就等下次,总是会见到的。”她是对杏儿说,也是对自己说。总会遇到的,她的哥哥,还有那个人。
杏儿丢下手中的菜,跑到她的身边:“绿袖,听说晚上陛下设小宴会招待贺公子呢。”
“那你还不赶紧干活,小心晚上准备不好。”绿袖抛给她一个鄙视花痴的眼神。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绿袖认识他,上次的宴会就是他负责通传等各种事项。
“公公。”绿袖跟杏儿福了福身子。
“姑娘有礼,陛下有旨,晚上姑娘可以歇着了。”
绿袖皱眉,小太监及时解释道:“咱们王爷说自己身边的婢女厨艺也是出奇的好,陛下说今晚上换换口味。”
绿袖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公公通传。”
送走了通传的太监,杏儿拉着苦瓜脸:“绿袖,这下咱们更没有希望了。”
绿袖笑道:“打住,是你自己相见,可不要算上我一份。”
见绿袖往外走,杏儿问:“绿袖,你去哪里?”
“当然是回去休息啦,难得的好时候。”
她是这么说,其实,来了之后除了上一次宴会她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忙,除了研制一些新的菜色花样,就是在这行宫中散步。她是以一个厨子的身份来的,却天天吃别人做的菜,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只因着牵扯到皇家,处处都是规矩,却也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也就只能默默面对了。
“云姐姐,咱们王爷还真是够意思,叫咱们来这么好的地方。”碧儿四下的打量着骊山行宫。
依山而建,冬暖夏凉,景色迤逦,雕梁画栋,无一不是精致的。
“记住规矩,这可不是客栈里,由着你胡闹。”云儿谨慎的道。伴君如伴虎,这毕竟是天子脚下,虽然他们是昌邑王的奴才,但是奴才就是奴才,必须守着规矩。
碧儿捂着嘴,调皮道:“知道啦。”
“哎。”碧儿看着来人惊讶的叫出声来。
“怎么了?”云儿问。
碧儿指着远远而来的两个女子道:“那不是,怎么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儿看了一眼那女子,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认识她?”
“云姐姐,你忘了吗,咱们在大街上遇到,我撞了她。”
云儿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位姑娘。
绿袖远远地也看道了碧儿跟云儿,她见过碧儿两次,自是记住样子的,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下见她们也看到了自己,不得已,近了之后微笑算是打招呼。
云儿也回已微笑,碧儿却挠着脑袋,她明明记得就是在哪里见过,是在来长安以前,她一定见过的,只是就是想不起来。
刘贺很少与刘弗陵单独相处,以前面见皇帝总是有很多人在场,他们是君臣。而今这样,倒有些像朋友之间的聚会。刘弗陵总是表现出淡然的样子,他知道自己不能失了分寸,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陛下这里不好玩,冷冷清清的。”刘贺端着酒杯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道。
边上的人都只当他是喝醉了说胡话。
刘弗陵淡淡的开口:“这样的月色,若是丝竹悦耳的话,便是打破了这清幽的雅致。”
刘贺点点头,“陛下是风雅之人,咱们饮酒饮酒。”说罢,自顾自的一杯接着一杯。
“你们都下去吧,我于昌邑王说些家常话。”刘弗陵下令。
宫人们还有刘贺身边的云儿一一躬身退下。倘若大庭院里,只剩下刘弗陵与刘贺相对而坐。
“知道你没醉,咱们随便说说话。”刘弗陵道。
刘贺不知道刘弗陵这是何意,只开了所有的人,必定不会是随便说说话那么简单,却不想自己装醉竟然被刘弗陵看了出来,他心中便清醒了三分,端正起身子。
等了许久,刘弗陵才开口缓缓的道:“当年先皇病危的时候,你是跟着哥哥一起入宫的吧?”
刘弗陵没有称呼父皇而是先皇,刘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刘弗陵会提起这一回事,他不记得当初跟刘弗陵打过照面。
“是。”当初他是进宫了,还带着他的妹妹,可是如今,他的妹妹却。
“那时候先皇病危,我也正好病着,你自然是不可能见到我的。”
刘贺打了个激灵,他刘弗陵居然猜透了他心中所想,他不敢再松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刘弗陵接下来的话。
“当初她跟着你进宫,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刘贺愣住,心中诧异万分。这件事只有父亲身边的人知道,怎么陛下却会知道?而且,陛下不可能认识妹妹的,却会提起这段往事,还知道自己受了罚。
“听说后来你被哥哥罚跪在清凉殿。”刘弗陵继续道。
刘贺不再沉默,那段往事,刘弗陵是妹妹去世之后第一个与自己提起的人。如果不是妹妹的坟墓,他都不能确定到底那些过往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是个傻丫头,竟然跟我一起跪在清凉殿。父亲,怎么会忍心她跪着呢,她就是算准了父亲的不忍心,所以才跟我一起跪。”刘贺幽幽的道。尚且不说妹妹寒症在身受不得凉,就算是受得了,父亲也不会忍心的。
刘弗陵微笑。心中也浮现出那个女孩子决绝的跪在地上,跟哥哥一起受罚的场景。好像他错过的关于她所有,多了一点点。
“现在她还好吗?”刘弗陵迟疑的问。
那时候他的能力有限,还不能有那么大的权利打听任何事情。知道他继承了皇位慢慢的长大,悄悄地打听了出来,原来她竟然是昌邑王刘贺的妹妹。但是,却早在多年前就从人间蒸发了。他派去的人在昌邑打听,不论辗转多时都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所有的人都闭口不提,唯一的解释就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现在,他可以面对刘贺,终于能亲口问问她还好不好,终于能够知道她的消息了。
刘贺苦笑道:“我也希望她还好好的,呵呵。”
刘弗陵心中巨震,手颤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洒在衣服上,“她?”
“是我没有保护好阿影,我答应过父王要好好保护她的。可是,那一场大火却夺走了她的生命。”刘贺掩面而泣。
多少年了,这件事情压在他的心中,他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内情的人都缄口不言。他下令所有的人都不能提起这件事情,私自议论的人也被他暗暗杀掉,从此知道内情的人再也不敢提起。他心中的苦楚,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失去了父亲,失去妹妹,他孤孤单单的守着一个空空荡荡的王府。孤单,寂寞。
怎么可能死了,那我听到的歌声是怎么回事?明明那么清晰,那么熟悉的调子早就在心中鸣唱了几千几万次,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一定还活着。”刘弗陵坚定地道。
“每逢梅花盛开,我都会带着梅花去看她,青冢一枚,与父亲相邻,也许,她早就走了,飞回西域去了,那里才是她的家。”刘贺遥望着月亮道。
阿影的家乡是西域,她一定很想飞回故乡,蓝蓝的天,一望无际的草原,那是最适合飞翔的地方。
刘弗陵不再说话,他不想信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子就这样走了,她说过还会为自己唱歌,那首只唱给心爱的人的歌曲。风儿明明就把她的歌声带回来过,她怎么可能早在多年前就走了呢。她叫阿影,自己竟然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却是悔之晚矣。
此时无声胜有声,月下,他们一杯又一杯,只因为在怀念,怀念着同一个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刘贺真的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于安喊来了两个内监把刘贺扶了回住处。
刘弗陵只觉得头有些晕乎乎,却还是没有任何睡意,便批了件外衣沿着池塘慢慢的散步,于安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绿袖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静静的望着平静的水面。她到底要不要去见哥哥一面,这些天她一直在纠结于这件事情。如果见了哥哥,她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那时候,那些想利用她的人也会知道,若是让有心人利用了去,岂不是给哥哥造成了困境。心中郁结不已,来了这么久,想要找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竟然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无处下手。
她轻轻的哼着那首曲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自己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