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南方回到东北老家过春节。
正月十五这天,我领了大黑在村头老榆树那儿一圈圈转悠。母亲出来,喊我进屋,忙着拍去我肩上的清雪和红屑。
我说,妈,今儿个你看电视吧。我走进厨房要刷碗。没想到母亲跟脚也进来了。母亲腿脚不好,风湿症,走路晃。于是娘俩便一起刷。其实呵,还是母亲在刷,我站一旁把母亲刷好的碗往柜里边放。
母亲说话声音一直挺响的,声音上和以前没大的出入。但岁月这东西总有能力显示它的存在,细瞅瞅,就不难发现母亲的头发全萎缩在头顶上了,不仅颜色丰富了,长度也缩短了;手指节也变得粗大,像虬劲的树根。
妈妈说,明天就十六了。
是呀,我说。
第二天母亲早早煮好了饺子,一个一个往我碗里夹逼我吃。
我说,撑死人了。
母亲说,路远啊。
她起身晃出去,在塑料袋里装满了糖三角、粘火勺(东北粘食品)等等好多食品。
妈,你想撑死我?
母亲自管坐桌边瞅我,眼神有点怪了。
我不敢瞅母亲。拿起行李开了门。
正月的风雪直往脸上扑。
母亲拄了拐棍送我。
妈——注意地上滑,我得快走了。你放心,我走路会注意车、我干活会注意安全的、我会……我把昨晚母亲叮嘱的话全背了一遍。
蓝天雪地。回望,见母亲佝偻的身影在老榆树前愈渐模糊,拐一个弯我停下来回身望母亲,母亲仍在很远的老榆树下挥手,挥呵挥……
天飘清雪了。
母亲拄着杖就那样站着如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