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
墨西哥 圣亚桂那以东五公里
透过镜所见,寂静的荒郊公路上一切都蒙上诡异的淡绿色。
瞄准镜中央纵两条照准线,构成一个杀气腾腾的赤红色十字架。上面有着棘刺般的精密刻度。
杀手把呼吸压得极轻缓,以稳定手上的奥地利制“斯太尔”步枪。
枪上瞄准镜头直指向公路西端的远方。
微弱的汽车声传来。
细小的浅绿光点在瞄准镜内出现,渐渐变大。杀手辨出了正是狙击的目标。
杀手把右眼移离镜头。他闭目深呼吸了三次,最后再吸气一次,然后完全闭住气息,恢复了瞄准的姿势。
夜间的树林虽然十分凉快,但杀手握着塑料枪柄和前端把手的双掌仍渗满汗,紧贴着枪托的右肩部衣衫也湿了一大片。
杀手忍着想大口呼吸的冲动。
步枪随着轿车的接近而移动。
黑色的六门式长型“平治”轿车,亮着兽目般的灯光在公路上驰近。轮胎碾过沙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赤十字”中央的交叉点落在“平治”车首。车灯令杀手右目仅能睁开一条缝。
右手食指扳动枪机。
“斯太尔”枪管上的榴弹呼啸飞去。后座力把杀手肺内的空气从口鼻迫出。
杀手的计算出现微差。榴弹没有直接命中“平治”车首的引擎部位,而落在轿车中段的下部。
猛烈的爆炸力把整辆轿车托起半尺。由于急速行驶造成的惯性,轿车向前飞出,车首左角重重坠向路面。撞击的反作用力又令车身翻覆,暴露出动物内脏般的底盘和朝天空转的轮胎。车顶着地向前方滑行了数公尺,磨擦出鲜明的火花。
公路两旁的十二名杀手一起从树丛涌出。其中两人向翻转的轿车补上两颗手榴弹。其他杀手则一面奔近,一面以手上轻机枪向车身不断扫射。
防弹车窗裂成密麻麻的蛛网纹,却仍没有粉碎。
两颗手榴弹前后相隔不足一秒接连爆炸。一具车轮被炸飞上半空。但完全防弹的车身仍旧没有半丝裂缝。
左方一名健硕的杀手咒骂了一声,抛去轻机枪,取下斜挂在后背的火箭炮,半蹲在地上作好射击姿势。
其他同伴后退避开。
火箭弹轰隆飞出炮口。
轿车随着爆炸猛地向右弹开。一名杀手差点被热烫的车尾擦过,惊赫得坐倒在地上。
爆炸力量造成轿车侧滚,恢复了车轮着地的原状。轮胎已被烧熔,软软地黏在沥青路面上。
左侧后门被炸脱,抛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杀手像反射作用般朝死者补上几枪。
再一次包围扫射。
焚烧的车壳没有半点反应。
最后一颗子弹在一分钟后打出。杀手群一边忙乱地更换弹匣,一边走近焦黑的“平治”。
“不用看了吧?”刚才发射火箭的杀手笑着说。“没有人能在这种攻击下生存的。”
“要确认‘他’是否在车里。”回话的杀手看来是首领。他率先举起轻机枪,小心翼翼地瞄向车身内部。
“一,二,三……”首领点算车里的尸体,再瞧瞧被抛出车的那具尸身。“……四。只有四个!”
他以枪托扫去车窗四边的碎玻璃,屏住呼吸探身到车内,再次仔细点算。
他审慎地俯视座椅下方,看看是否藏着他要找寻的第五具尸体,没有。
上方车顶突然发出声响。
“什么东西……”首领把上半身从车窗抽出。
他看见车顶上站立了一双红色蛇皮短靴。靴子上钉着的蛇头标本,呈现生前张牙欲噬的凶狠表情。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两只尖利的蛇牙。
七月二十六日
圣亚奎那阿苏尔酒吧
“妈妈……”
瑚安娜赤着脚走在酒吧二楼的廊道上。
她无法入睡。脑海里烙印着“他”的脸。哭得泪腺也疲倦了,蓝色的眼睛仍无法闭上。
她在黑暗中摸到母亲房间的门。
“妈妈……你睡了没有……”她把唇贴近门,轻声的说。
“我想跟你聊聊……”
没有回答。房里却传来好像拖动物体的细碎声音。
“妈妈……”
瑚安娜轻轻扭动门把。没有上锁。
她把门推开。
房间的木制百叶窗关着,令房间比走廊还要黑暗。
藉着门口的微弱光线,瑚安娜看见垂下白纱帐的床上,母亲正蜷曲着身体熟睡,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瑚安娜叹了口气,轻轻把门关上。
假如房间里稍微光亮一些,瑚安娜刚才会看见,遗留在房间地板中央的一个十字形血架。
七月三十日
圣亚奎那以西一公里圣何塞坟场
一只壮硕的鹰悠然降下,双爪落在一座新坟的木雕十字架墓标之上。
鹰收起玄黑的翅膀,蹲在墓标的横条上休息。
他并不急于觅食。附近的食物十分充裕。他只是有点不明白,何以近来曝尸荒野的人类特多。
夕阳触及西方远山的线。没有半丝云霞的奇异半黄昏。
阳光把十字架墓标映照成血红色。
墓标下方地上有一枚细小而简陋的石板,上面雕刻着坟墓主人的名字:
加伯列?马拉萨诺?艾斯特拉(1979-1999)十字架墓标突然震动。
受惊的鹰振翅飞起,瞬间化为了赤红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墓标像有了生命般继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