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少雨,连续几日的阴雨,如小鸡啄米一般,淅淅沥沥却只湿了地皮。倒是阴雨连绵的清冷之意,无端给人添了许多忧愁。
族内依旧死气沉沉,唯一的声响,便是巡防的守卫整齐划一的沉重步子。
雕花的紫玉小桌上,摆着帝都快马加鞭传来的圣谕。一个月后,便是她大婚之期。修罗绾兮,年十六,正值出嫁的年龄。
绾兮叹了口气。
“乖徒儿,照我说,咱不嫁!嫁人有什么好的,还是跟着为师修仙去吧。”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一瘸一拐走到绾兮面前,“语重心长”地劝道。
绾兮回过神,鄙夷地看了道士一眼,“赵麓仲,我说过要拜师了吗?”
绾兮完全是正常人看疯子的那种眼神,显然这让赵麓仲很受伤。他眨着眼无辜地说道,“为师当初是看你一个人在大漠里跑来跑去,十分孤单,这才动了收徒之心。你要知道,想拜我为师的人,站到一起能围未央大陆三圈的。”
“那你从那些人里挑一个给你做徒弟便是了,缠着我作甚?”绾兮实在不想理他。
“乖徒儿,你骨骼精奇,是修仙的好材料啊。况且为师一把年纪,为了你,生生断了一条腿啊!于情于理,你都要跟我走。”赵麓仲贱兮兮地摸着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地说道。
“赵麓仲,说话的时候能实事求是一点吗?是你自己骑马追着让我拜师,然后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的吧?”绾兮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我就不该收留你。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记得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你忍心吗?”
“我去帮你开门...”
赵麓仲拦住绾兮,“我知道你为什么无法凝集气旋!”
绾兮迟疑了一下,态度有变,“请赐教。”
她无法凝集气旋,故而修为在八岁时就停滞不前。这点,让身为爹爹的族长一直在内族抬不起头来。若是能找到原因,说不定就有解决的办法。
绾兮看着赵麓仲的眼神有点热切了。
赵麓仲见绾兮态度松动,捋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无法凝集气旋,是因为徒儿你有仙根,注定是要走修仙之路的...”
“滚!”绾兮不待赵麓仲说完,将他推到屋外。
赵麓仲跟站在院子里的修罗悯撞了个满怀。
“道长,小女不懂事,您不要介怀。”修罗悯一把抓住撞得后仰的赵麓仲,好使他站稳。
“没事没事,女娃子嘛,一定要泼辣的,不然受欺负。”赵麓仲拍打着衣服上的褶皱,看了修罗悯一眼,“修罗族长来了多久,怎么不进去?”
“爹爹,不要同这种疯子说话!”绾兮划定界限似的扯着修罗悯的袖子,“咱们进屋,女儿有好多话想说。”
“无礼!”修罗悯虽然摆出呵斥的样子,到底还是舍不得绾兮,向赵麓仲表示了歉意便随着女儿进屋了。
“爹爹,你来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进来?”绾兮心疼地说道。
在院子里站的久,修罗悯身上如蒙了层细雾一般。
修罗悯笑了笑,道,“这门亲事你想好了没有,若是不想嫁,便不嫁,无需担心什么圣谕。”
绾兮顿了一下,眼神坚定地答道,“左思右想,还是嫁了好。若是不嫁,爹爹是不是要把我送到疯子那里去修什么仙道?”
修罗悯苦笑,并非他想把女儿送给道长,只是女儿打小就有不足之症,卜族长老曾为她卜卦,说她命有一劫,这渡劫之法便是另择一道。
未央大陆以武道为主,仙道乃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武道意在强健体魄,仙道旨在淬炼灵魄,二者大相径庭。甚至很多门派世家认为仙道是诓骗人的把戏,是邪门歪道。
“你既然决定嫁人,就记住,修罗族永远是你在天家生存的最大依仗,爹爹永远是你的荫庇。你这个没出息的爹爹,也为你做不了其他的,多给你归置些嫁妆,也好让你不受欺负。”修罗悯说的有些伤感,也不知道是不是连日阴雨的缘故。
“爹爹好糊涂,哪个敢欺负我修罗族的人?”绾兮安慰道,“就是圣上,也要给我族人三分薄面不是。”
话虽如此,修罗悯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听说圣上此番指婚,是天家老夫人亲自去求的。”修罗悯思虑了片刻,才慎重地说,“睿郡王虽是养子,好歹也有老夫人护着,如今圣上也赐了他封号,你嫁过去不算太委屈。”
修罗族乃是第一大族,修罗绾兮又是族长之女,圣上将她赐婚给一个郡王,还只是礼亲王的养子,实在是委屈了绾兮。
不过天家老夫人在圣上心中的份量不亚于生母,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有老夫人护着,也不怕礼亲王的嫡子死死压着郡王。
“爹爹说得极是。若是被指给世子,那兮儿死也不嫁。”绾兮撒娇地挽住修罗悯的胳膊,吃吃地笑着靠了上去。
天应世子为人鲁莽跋扈,名声在外。
修罗悯看着女儿,十分不舍。
“兮儿,嫁去帝都,你可无悔?”
“无悔!”
“那便好。”修罗悯拍了拍绾兮的头。爱女远嫁,辗转间无数的思量和焦虑,恐怕只有深爱女儿的男人才会懂。
“我先走了,族里还有事。”修罗悯还惦记着族里的事。
送走了父亲,绾兮眼眶微红。
“小姐···”修罗悯走远了,小丫鬟才从门外畏畏缩缩进了门。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试探,绾兮目光清冷,淡淡地说,“爹爹走了。你有什么事?”
显然是习惯了绾兮阴着脸,小丫鬟献宝似的说,“方才听人说,流心姑娘也要嫁人了,是给世子做贵妾。流心姑娘真是好命。”
修罗族分内族外族,内族乃是修罗族的核心。外族里不过起先老祖宗的下人们,被赐了姓,帮着打理修罗族的田产矿山和买卖的。外族中的总管事,正是流心的父亲。也因如此,绾兮跟流心情同姐妹。
如此一来,便是妯娌了?绾兮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