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孟胡溪以为自己就要饿死在这儿的时候,第四天的早上,那白衣人终于回来了。孟胡溪早已饿得有气无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看见那白衣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望着她,一脸好奇不说,连眼睛眨也不眨。
饥饿带来的对食物的欲望早已让她仅剩的一点理智遗失殆尽了,一杆白身立于眼前,孟胡溪只觉得眼前晃荡这着一长长白白软绵绵的大馒头,当下差点喜极而泣,颤颤悠悠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拽住那人垂在身前是衣袂,借着力慢慢抬起身子,对着白衣人前襟锦白玉质的那一块正要用力一咬。
那白衣人被她这举动吓得不轻,连忙一手将她推开,吓得连退几步,迭声惊惶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
孟胡溪被他一推,只觉得从天而降的白馒头再一次不翼而飞,心中彻底失去念头,以为那耳边叫嚷的都是幻觉,干脆闭上眼,卧着等死。
那白衣人见她一副委顿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一惊,该不是生病了吧,不就四天没来看么,小心踱过几步走上前,仔细探了探孟胡溪,却发现她体温心跳各项都正常,就是无精打采了点,像是很久没灌水的蔫巴植物。
见自己摆弄了半天孟胡溪也没动静,白衣人有点忍不住,虽说现在她是凡人,但是当初那会儿可厉害的很,旧有的经验让他还是提防了三分,不敢弄得太过,见她一副快死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安,轻轻戳戳孟胡溪的肩,试探问道:“喂,你怎么了?”见孟胡溪没动静,凑近了几分又问,“没死吧你?”
被那人这样倒腾了几下,孟胡溪终于回复了一点神志,模模糊糊地见到是有人来了,张张干涸的嘴,嘶哑地吐出几个字,“饿……,我饿了……”
白衣人听她说话声若蚊蚋,也不知道念叨些什么,遂好奇地往前凑近一点,问道:“你说什么?没听清。”
“饿,我饿……”一声轻若不闻的虚弱声音从孟胡溪口中溢出,那白衣凑得近终于听清她口中含含糊糊地说些什么,一经反应过来,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一下噗嗤一声爆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地笑歪在地上。
从前呼风唤雨的九天上神,今日却因为饿了几日差点死翘翘,这也……太好笑了吧。捧着肚子笑了半天,转头瞥见孟胡溪虚弱的脸,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去,白衣人叹了口气,哎,话说她从前也不算亏待自己,只是害他失了妖元,让他毁了千年道行不说,还要过这成天东躲西藏的日子。只是他气了这些年,却也渐渐有些习惯了没了妖元小心翼翼地日子,倒也没想让她死,只是,总是意难平罢了,意难平!
白衣人立身而起,飞身从顶上的洞中一跃而出,不消片刻,竟捧回了一些鲜嫩欲滴果子,又用巨大的慕雨树的叶子兜回了一些泉水。
先是扶起孟胡溪将那一兜水慢慢喂了进去,又掰了些肉质糯软的果肉给她喂进嘴里,见她神情混沌间还不忘拼命哚饮自己手中的食物,苍白的小脸上全是如初生一般的懵懂与孱弱,心中不觉一软。将她再扶高一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柔声说道:“慢着点,又没人同你抢,这样着急作甚?”说罢又拍拍她的后背,助她吞咽食物。
折腾了半晌,孟胡溪渐渐缓过劲儿来,抬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先是一愣,又见方才给自己喂东西的正是他,也不挣扎,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将剩下的果子吃完,又喝了两兜泉水,歪歪斜斜地在羽榻上歇了一会儿,待身上有了些力气,自己便扶着木壁坐起来,仍是带着谨慎地打量着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那白衣人就着泉水净了手,一回头便见她像盯贼的防着自己,不觉莞尔,随意靠坐在一旁的玉案上,笑着说道:“你可还是老样子,做这过河拆桥的事倒是第一流,我方才好生伺候你吃东西,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防你的恩人啊?我虽不是好人,趁人之危这样下作的事儿还真做不出,你还真把我当什么了。”
孟胡溪听他这样一说,面上也是一烧,有些不自然地嗫嚅,“起先便是你把我绑回来饿了几天,现在怎生又说是你救了我?”
“我不给你吃的,你早就饿死了,还能与我说这些?只不过……”那白衣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噗嗤一笑,像是有什么事儿让他忍俊不禁一般,“你若是真被饿死,那还真是天上地下第一件大笑话,任谁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孟胡溪被他方才一笑闹,也放开了些,不以为意地说道,“是人都要食五谷杂粮,不吃不喝就会死,这何可笑的?……”
“恩,对,只要是人就要吃喝拉撒睡,我还真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个普通的凡人。”那白衣人眉毛一挑,略有深意地望向孟胡溪,问,“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成了个凡人了?”
孟胡溪见他这样问,也惊疑地看向他,“什么凡人?我本来就是人啊,我爹娘生养我,你当我还是什么东西?”
“哦?那你可知我又是什么东西?”
“你……,难道不也是人么?”
“嘿嘿,那你可错了,”白衣人对她邪魅一笑,神秘兮兮地一字一顿清晰说道,“其实啊,我是妖。”
孟胡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却见那人俊美白皙的面上满是认真的神情,也不像是骗她,“你你……”
“你不信?”白衣人起身,心里默念了个诀,一阵风涌瞬间腾地而起,浮动如羽衣袂,将白衣人轻轻托起在半空气,白衣人见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轻笑一声,打横身子慢慢飘到她的跟前,对着她圆瞪的双眼,“怎么,现在信不信?你见过普通人能飞来飞去的么?”
孟胡溪呆愣地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嗫嚅问道,“你,你真是妖怪?”
“是啊,要是以前我还可以化出原型来,只是我的妖元被毁,现在也就只剩这点逃命的本事,连基本化形的法力都没有了。”说罢又打直了身子,稳稳地停在方才的位置,靠坐在方才的玉案上,一来一回皆是轻灵优雅,身姿如羽。
看着他的动作,孟胡溪心中暗暗赞叹,这人身子怎么这么轻啊,竟像是风做成的一般,又闻见他说道“妖元”什么,回想到几天前他发的那阵疯,好像也跟“妖元”有关,忍不住问道,“那,妖元是什么?”
白衣人一愣,喃喃说道,“如何说呢,”顿了一下,皱眉想了片刻,“大概类似,嗯,你们说的为身体提供力量的东西吧。”
“提供力量?……那,可以吃么?”孟胡溪低头想了想,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问。
白衣人额上青筋一跳,按压下想捏死眼前这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啊,我的魂元是因为你才被毁掉的,你得赔我才是。”
“啊?!”孟胡溪惊奇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嗯,你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儿,但欠下了的债可不能不还。”白衣好声好气地说道,一脸奸诈地迎向孟胡溪,“接下来,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还我的妖元。”说罢还向她眨眨眼。
孟胡溪脸上有着难为之色,认真说道,“不论从前我是怎样的,但现在……”孟胡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别说是为你重塑妖元,要不是有赤文游光护着,连我自己都要被那些活死人吃掉。而且,你说的之前,我当真是不记得了,我长了这些年,可从未见过你。”
白衣人一听,双眼一寒,心想不管之前是什么原因让她转世轮回成了凡人,当现下的她确实不是那神力无边的月使,莫说为他重塑妖元,就这几天时间里,若不是自己早在她身上施了咒,让人察觉不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魂力,大概早被哪个山精妖怪吞了补身子去了。
有没有可能帮她拿回神力?虽然转世成人,但是神元还在的吧,最近似乎也有苏醒的迹象,不然前些日子他也不可能突然察觉到她的魂力,一路跟过来找到她了。
又仔细的打量了她几眼,看她身上散发的清寒魂力氤氲如雾,轻轻袅袅地盘桓在周身,白衣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破船还有三斤钉”,何况是一好端端的九天上神,就算犯了事儿被赶下来,那身边还有赤文游光这样的“光之君”罩着呢。
孟胡溪被他看得一阵心里发毛,却听他似乎思忖了很久之后说道,“你现在不行,那赤文游光该是可以的,你让他帮我重塑妖元,从前的事儿我便不再计较,如何?”
“你,这……”
见孟胡溪犹疑,白衣人又说道,“当日确实是你设计害我失去妖元,你可知为何我要躲在这树洞中,只是因为我失去了妖元,根本没有抵抗天敌的力量,一出去很可能就会被以前的仇家吃掉。”白衣人叹了口气,自嘲一般地轻笑一声,逼视着孟胡溪,眼波中流转的哀愁映入孟胡溪的眼中,“我和你之间的恩仇本是在你上一世发生的,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虽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你的脸,你设计害我失掉妖元时的模样,你……”
似是回忆到什么不堪的记忆一般,白衣人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目光有些涣散的对向远方,仿若自言自语一般,“也罢,若是你不愿,咱们就这样耗着吧。”那人冷哼一声,寒着双眼说道,“你害我这一生,到了下一世,我还要纠缠着你还我的债。”
孟胡溪并非无这防人之心,只是先前见他哀愤欲绝的模样,心中已经松动了几分。这要在从前,谁跟她说起什么鬼神轮回转世之事,打死她也是不会信的,只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些,渐渐也觉得这些说起来匪夷所思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或许上一世自己确实做了什么孽,害得他妖元被毁,不然这许多年过去了,他也不会不寻他人单单找上自己。
后面又听他说什么“生生世世耗着你”,当下觉得有些头大,虽然不清楚这重塑妖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此人坚信赤文游光就能办到,但现下先得稳住他,立马说道,“你别,别这样,我求他帮忙还不行么?”随即又皱着眉说,“但是我与他并不是很相熟的,我怕他不会应承。”
听她这样一说,那白衣人马上来了精神,之前的哀愁愤恨一扫而光,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这个你无需担心,只要你让他帮忙,他一定会应承你。”
“那,好吧。”孟胡溪还是有些担心,但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喂,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啊?”那人突然问。
“孟胡溪。”
“胡溪……,这名字真不怎么的,还没你之前的好听。”那人嫌恶道。
孟胡溪脸上一抽,心想这人好不客气,这好歹也是爹爹给起的名字,叫了这许多年,倒也还挺顺口的,怎生到他嘴里这么一说,却是如此不堪了,有些不服气地呛他,“你知道我以前叫什么,怎生就觉得现在的不好?”
白衣人一顿,眼波一转,得意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现今也不会找上你。”
“那我从前叫什么?”
那白衣人被她一问,愣了一下,随即对她神秘一笑,“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如此逆天命的事,我要是做了,可是要受天谴的。”
孟胡溪也愣了一下,天谴?有这么厉害么,前世的名字竟有这样的讲究?看他笑得一脸诡异,只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便岔开这个话题,反问道,“那你又如何称呼?”
“碧羽南松,这回我准许你称呼我为‘南松大人’,如何?”碧羽南松对她挑了挑眉。
“……”孟胡溪脸一抽,有些无语地睇了他一眼,也不与他胡扯,直接说道,“那接下来你要带我去找赤文游光,我才能央他办事。”
碧羽南松眼珠提溜一转,笑道,“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他我是谁,叫什么,也不能说是我掳你来的,只能说你被人劫走是我救了你,却被那人毁了妖元,让他为我重塑。”
孟胡溪想了一下,勉强说道,“我答应你。”
“嗯,这样甚好,咱这买卖算是成交了,”说完话头一转,碧羽南松笑眼一眯,凑近了左右看看孟胡溪,“啧啧,今日这样看来,我倒是觉得,你现今这性情可比从前讨喜多了。”
“……”